宮衛軍有兵三萬六千,負責戍守鄴都和皇宮,每年從邊軍中遴選六千善戰有功將士輪換,六年全軍輪換一遍。
可這草包將軍駱太如,無半點戰功,平日有一半時間不在軍營,只因陛下潛邸之時護衛首領出身,又慣會逢迎拍馬,就一直高居領軍將軍之位長達十四年,宮衛軍上下早就多有不忿。
“嗬!~”
宿醉的宮衛軍領軍將軍駱太如被涼水兜頭澆醒,一聲怪叫,懵圈半晌才回過味來。
“何人澆我!”
駱太如一把掀開蓋在身上濕漉漉的毯子,環望塌前眾兵,目欲噬人。
“啟稟將軍,
狼軍謊稱有族內叛兵潛逃進新曹門,意圖攻城,
丞相令您即刻趕過去。”
澆水的那名新曹門都尉的親兵狄西河,敢作敢當,‘咣當’一聲放下手中木盆,單膝跪地拱手低頭稟告。
“哼!
你這阿咂潑才!
丞相讓你來叫我,
可沒讓你拿冷水來潑本將軍!”
駱太如一聲冷哼,他乃宮衛軍一軍之首,平日跋扈已久,哪有小小兵丁敢如此造次,當下揮手對左右親兵道:“拖出去,八十軍棍,打死無算!”
“將軍,
我乃奉丞相鈞命來催!”
狄西河乃新曹門都尉的親兵,身負丞相之命,還是一名百夫長,卻沒想到這駱太如竟跋扈至此,說殺就殺,異常悲憤。
“我自會回報丞相,
雪天路滑,你是從城牆上失足摔下去而亡!”
如今狼軍圍城,駱太如自忖丞相豈會為了一小小兵丁,與他一個軍中大將翻臉,半點不當回事,對已架起狄西河的左右親兵,冷聲道:“給我狠狠地打,
你們護主不利,也記下三十軍棍,
戰後再去受領!”
“諾!”
提心吊膽的幾名親兵,惱恨狄西河給他們惹來的無妄之災,當下數記重拳從背後將狄西河擊趴在地,然後狠狠架起,就往外拖。
“豎子!
汝有何能,竊據高位?
有將若此,大燕必亡!”
狄西河吐出一口血沫,眼神凌厲如同冰雪,以將死之身,再無平日半點顧忌,破口大罵駱太如。
“再加一百軍棍,給我將他打成肉泥,再拖去喂狗!”
駱太如不知怎麽,竟被那小小兵丁的攝人目光嚇得恍惚失神,一陣透心涼,待回過神來,當即惱怒的衝已至門外的一眾親兵背影憤怒咆哮。
“啪!啪!~”
一聲又一聲狠歷的軍棍杖擊聲,像一劑良藥,很快驅散了駱太如心中那股略含懼意的莫名煩躁。
等他慢悠悠擦乾身上水漬,整甲出城門樓時,那被破布堵上嘴的狄西河,已經挨了四五十軍棍,後背鮮血淋漓,卻仍瘮人目光一眨不眨地盯著他。
“狗一般的人物,看你硬氣到幾時!”
駱太如呸了一口唾沫,轉頭怒視不遠處陸續醒來圍觀的一眾宮衛軍守軍和民壯,發火道:“都看什麽看,各回本位,但有懈怠者,看本將軍不扒了你們的皮!”
“開飯了!開飯了!”
卯時剛到,飯食飲水一如既往的準時送達,駱太如轉身看去,今日確是鄴都府尹嚴介溪親自送上城來。
“這等小事,怎麽勞煩嚴府尹親自來了?”
駱太如立刻丟下心頭不快,換上笑臉迎了過去。
鄴都府尹是正二品,他這領軍將軍是從二品,
嚴介溪比他官大一級,況且北城內還有鄴都府的八千府兵暫在他麾下效力,昨晚赴嚴府宴又收了人家十萬兩白銀,駱太如很是客氣。 “昨日南城失守,老夫作為鄴都府尹,甚感有愧,
值此國難當頭,今後北城,老夫必每日親登城勞軍,以壯將軍聲威。”
嚴介溪有些意外,沒想到昨夜喝的爛醉如泥的駱太如,這麽快就醒了,但臉上半點驚訝之色也無,也迎頭過去寒暄。
“嚴府尹這是哪裡的話,
若論南城失守,我這領軍大將之過,豈不更大。”
駱太如滿臉含笑,心中卻暗道這嚴介溪木訥膽小,生怕陛下降罪,可南城驟失,法不責眾,倒平白讓他昨晚賺了筆橫財。
“駱世叔安好!”
跟在後面的嚴輔國一臉恭敬的向駱太如作揖見禮,錯身而過時,他轉頭與緊隨的黃義對視一眼,後者會意,徑直領著挑擔的一眾死士,直奔城頭吊橋絞盤和床弩等,有宮衛軍重兵值守的那些要地而去。
嚴輔國早就搞清楚,白虎門這邊有宮衛軍精銳三千,各封侯私兵兩千,鄴都府府兵一千五百,還有助守民壯近兩萬。
從太醫院搞到的千枝斷須蒿,並不足以給所有守軍下毒,所以今早送的飯食只有宮衛軍和封侯私兵那裡是有毒的,鄴都府府兵和助守民壯那裡都與平常無異。
這也是需要嚴介溪親自登城的原因,等那些宮衛軍和封侯私兵被毒倒,他這個鄴都府尹,鄴都城的最高父母官,可以迅速號令鄴都府的府兵裹挾助守民壯,大開白虎門城門,引狼軍入城。
“駱將軍,那是為何?”
嚴介溪瞥眼見到,遠處其子嚴輔國已經招呼一眾宮衛軍們吃喝,便將駱太如的注意力引向正杖擊不停的血淋林場面。
“哼,一個不知天高地厚的賊配軍而已,汙不得府尹的眼!”
駱太如轉頭見那狄西河此刻半點氣息也無,身子都快被打爛,杖刑的親兵氣喘籲籲都換了幾次手,尤不令停下。
他對眾親兵道:“留下兩人足數打滿,其余人跟我去新曹門。”
“將軍去新曹門作什麽?”
嚴介溪見駱太如話音剛落,就有等候在一側的親兵牽來城頭早就備好的戰馬,俯身跪下,讓駱太如踩著背上馬。
“張相遣人來催,
狼軍在新曹門挑釁,看來有意撕毀和約,
我去坐鎮,嚴防昨日水門衛橋門那般再次遇襲!”
駱太如上馬後,半身濕甲,被城頭風雪一吹,抖了個激靈,宿醉清醒好多,遂轉頭對彎腰起身的那名親衛道:“傳我令,讓後面甕城箭樓值守的葉都尉,來白虎門多加戒備,嚴防狼軍聲東擊西再攻白虎門。”
“諾!”
那名親衛領命,趕緊轉身跑向後面甕城傳令。
嚴輔國見那駱太如的親衛四周,已有七八名‘狼軍密衛’,不聲不響的悄然靠近並包圍,便對黃義使了個顏色,在那名親兵路過時突然伸出一腳將其絆倒。
“砰!”
那名親衛不防,一下子摔了個狗啃泥,然後刀光一閃,就被一名‘狼衛’迅速俯身揮手用匕首割喉而亡,一聲悶哼都沒來得及發出。、
“嗚!嗚!~”
駱太如剛欲拱手跟嚴介溪告辭,耳邊就傳來一連串悶哼。
“嗯?”
他不禁眉頭一皺,突然心中冒出一股極為不詳的預感,再扭頭環視之下不禁大駭。
但見身邊剛整好隊的一隊親衛,突然遇襲,一十六名軍中好手,包括那兩名正繼續杖刑的親衛在內,隻數息間,猝不及防之下全被割喉。
厚厚積雪的城頭,就好像一下子綻開了十余朵觸目驚心的血蓮,隨著傷口熱血的流淌,血蓮越開越大。
“你...,
你們做什麽?”
駱太如剛欲大聲呼喊,就被‘砰!’地一聲,重重拉下馬,但覺脖頸一涼,一把鋒利的匕首抵著自己的脖子,尤滴血不停的銳利鋒刃上,那股嗆人的血腥之氣直衝入鼻。
“搖旗!”
聽到嚴輔國下令,城垛邊一名嚴府死士立馬從懷中取出一面黑旗,用扁擔挑起,下達動手號令。
城上城下,送完飯食飲水後的兩百余死士和暗衛,早就悄悄向城門口一帶匯聚,幾乎看到搖旗的刹那,便同時抽出私藏的兵刃,暴起發難。
隻片刻,城門口方圓數十步之地,圍在一起吃喝,半點防備也無的數百宮衛軍和封侯私兵就被肅清, 而城上看守報警大鼓,烽煙台和吊橋、千斤閘絞盤,以及床弩附近的守軍也全被迅速斬殺。
“放開將軍!”
城頭遠處的其他宮衛軍們驚愕之後,很快反應過來,紛紛丟下碗筷,各取戰刀長槍,齊齊朝這些發難的暴民圍了過來。
後面甕城的那名葉都尉,聽到外面依稀傳出的廝殺聲,頓時一驚,忙一口吞下手中的包子,疾步走出甕城城門樓。
待他看到前面城門口一地死屍,剛想下令身後箭樓的東燕弓弩手,朝控制白虎門城門方向的死士們攢射時,就聽到了甕城對面城頭領軍將軍被擒的消息,忙暫緩攻擊。
駱太如這才明白鄴都府尹已叛國,他轉頭怒視嚴介溪,怒喝道:“嚴府尹,國主可對你不薄!”
嚴介溪也有些發愣,他疑惑的望向走過來的嚴輔國,狼軍一刻後才攻城,千枝斷須蒿的毒性也不會馬上發作,怎麽自己兒子,現在就提前動手了。
“爹,孩兒瞞著您,也是怕您擔心孩兒行險而阻攔,
破門之功,只能保我嚴家一時之安,
可若俘獲一國之主,這等載入史書奇功,可使吾家富貴百年!”
嚴輔國近前幾步,胖手拍了拍駱太如憤懣的臉龐,接著解釋道:“活著的東燕國主,比死了的價值更高百倍,
慕容明華活著一天,博長關的大將軍慕容明德就一天不能自立,就代表東燕正統已絕,
為防城破後,國主自戕,我們要靠著駱將軍,在狼軍攻城前,帶著我們去闖宮拿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