施小鹿留著一頭長發，這讓她本就瘦小的身影看起來更加纖細。

她的頭上扎著一個米老鼠髮夾，把頭髮扎起來一撮。

正常的女孩子，把頭髮扎起來是為了好看，會想要把自己好看的一邊側顏露出來更多，有種類似聚光燈的效果。

偏偏施小鹿扎頭髮，是為了留出更多的陰影區域，把她不大的臉蛋，遮住更多。

再加上她總是低著頭，看人的時候都不敢抬頭，只是用眼角的余光偷偷打量別人，這就讓人很難看清楚她的長相。

從接觸施小鹿到現在，林放對她的所有正臉的印象，都來自於案宗上面她那張七歲時候的照片。

沒辦法，案宗上施文城提供的他和施小鹿的合照也都是如此，上面的施小鹿低著頭，挽起來的一側頭髮又遮擋住了大半臉蛋，隱隱約約的看不清楚。

也是因為施小鹿現在坐在林放身邊，她又主動要了三碗雜醬面，才給了林放機會，讓他看清她的正臉。

小小的一張臉蛋，也就巴掌大小，正常人家的女孩子，這個年紀都是白白胖胖的帶著一點嬰兒肥，哪怕瘦一點，也瘦的面色紅潤。

施小鹿一張小臉瘦到不像樣子，膚色蒼白，都不用整容，就是一張標準的天然網紅臉。

好看，卻讓人心疼。

林放抽出一張紙巾遞給了施小鹿，道:“平時在家裡，能吃飽嗎?”

施小鹿接過紙巾把玩了一下，沒說話，只是搖頭。

剛剛林放要給施小鹿再加一碗的時候，就看到了她那小心翼翼的模樣，知道她是個慣會委屈自己的孩子，所以他才會這麽問。

答案幾乎是肯定的，要不然施小鹿不會這麽瘦。

可當真聽到施小鹿的回答，林放還是忍不住想要歎氣。

不可避免的，林放對譚友琴開始有了不好的印象。

古朋飛優哉遊哉的一邊自酌自飲，一邊冷眼旁觀。

林放現在的舉動，都是他曾經經歷過的，這是所有律師成長必經的過程，所以他沒有提醒。

擁有同理心對律師來說，只是一個初級階段。

同情當事人有利有弊，有利的地方是律師會感同身受，增加主觀能動性。

弊端則是律師容易感情用事，過於偏向己方當事人，卻對對方當事人的委屈視而不見。

“素椒雜醬多辣，三碗！”

“謝謝！”

林放站起來，從服務員手裡依次接過三碗面，一一擺在施小鹿的面前。

她一點沒有猶豫，先把一碗面推到林放的面前，接著又把一碗面端到古朋飛面前，最後才把僅剩的那一碗拉到自己面前，夾了一口放在嘴裡，一臉滿足。

還沒咽下去，她意識到了什麽，扭頭看了看林放沒有動筷子，疑惑的看著他，問道:“哥哥，不好吃嗎?”

“好吃！”

林放感覺鼻子有點酸澀，他揉了一下，把自己面前的雜醬面又放回到施小鹿面前，道:“哥哥還不餓，你先吃，哥哥餓了的話再點。”

“哦！”

施小鹿點點頭，低頭快樂的吸面，吃的津津有味。

“這孩子！也不問我怎麽不吃！叔叔到底不如哥哥好！”

古朋飛失笑一聲，把自己面前的雜醬面也端到了施小鹿面前，道:“我這一箱酒才剛起了個頭，還沒盡興，可不能吃麵，不然就喝不下去了！好孩子，你吃吧！”

一碗面也不過幾塊錢，不值當什麽。

可對於一個經常挨欺負，習慣委屈自己的孩子來說，她這樣的舉動，還是很讓人欣慰的。

至少對林放來說，會讓他覺得，一番好心沒有白費。

接下來，施小鹿吃麵的動作慢了一些，也只是相對於她吃第一碗的動作慢了一些，相較於常人，還是要快上不少。

也就是林放面前只剩四分之一的那杯啤酒，又下去一半，還剩八分之一的時候，施小鹿就已經把她面前的三碗素椒雜醬，全都吃了個乾淨。

素椒雜醬是乾拌面的一種，很頂飽的，就算是一個食量不錯的成年人，一碗半也差不多接近十分飽，站起來的時候都會忍不住想松松腰帶。

施小鹿小小一隻，接連四碗下去，卻像沒事人似的，還有心思站起來拿過茶壺和水杯，給自己倒了一杯大麥茶，小口小口的啜飲。

她做的這些動作很輕微，都沒有驚動到林放和古朋飛。

等他們聊的差不多回過神，注意到施小鹿的時候，才發現她面前只剩下三個疊起來的空碗，一杯已經見底的大麥茶。

這身材……

這飯量……

若不是親眼所見，林放真的很難相信，施小鹿這樣的女孩子，能吃下這麽多東西。

“還要嗎?”

林放再次問出這句話的時候，都有點心虛，他真擔心施小鹿說“還要”。

倒不是心疼面錢，他只是擔心，施小鹿吃多了不消化，會不會漲破小肚皮。

“不了。”

施小鹿用力搖搖頭，第一次衝林放笑著道:“謝謝哥哥！”

小小的女孩子本就長得好看，又正值花兒一般的年紀，她這一笑，如同春花綻放，如此可愛，如此溫暖，帶來了一整個春天，看的林放都有些愣神。

“你笑起來真好看，你該多笑笑。”

“嗯……”

施小鹿害羞的低下頭去，發出一聲跟蚊子差不多的聲響。

林放只是誇了一下，就回過頭，繼續和古朋飛閑聊。

“古哥，咱們繼續！”

這會兒功夫，古朋飛已經喝了十瓶啤酒下肚，正在給自己倒第十一瓶，他的嘴裡，還在滔滔不絕的吐槽他老婆。

“老弟，我跟你講，我老婆，有時候真的太過分了，我委屈啊！有時候……我都想去找婦聯評評理，你知道嗎?她居然家暴我！”

咳咳！

古哥，你醉了！

你說什麽呢?你以為你老婆也是武術冠軍?

你一個大男人家家的，居然說你老婆家暴你，過分了啊！

林放用異樣的眼神望著古朋飛，打心眼兒裡不信。

“你不信是不是?呵……我就知道你不信！”

咣！

古朋飛把酒瓶拍在桌上，把西裝外套脫下來丟在一邊，解開襯衣的袖扣，然後一點一點的往上捋，捋完一條胳膊，又捋另一條。

等兩條都捋過胳膊肘，他才把兩條胳膊一起伸到林放的面前，道:“你看，這就是證據！”

林放打眼一瞧，不由得倒吸了口涼氣。

就見古朋飛的那兩條胳膊，就像是剛被猛獸撕咬過一般，從手腕處開始，一直蔓延到胳膊肘，上面除了指甲摳出來的破口，就是一排排的牙印，很清晰就像是紋上去一般的牙印。

“現在你信了吧?”

看到林放吃驚的表情，古朋飛滿意的嘿嘿一笑，道:“你知道嗎……我不怕她生氣，女人嘛，又是漂亮女人，有點脾氣很正常。可昨天她跟我生氣，居然是因為我說了一句’我當時在工作嘛，工作完了就給你打了電話’，就這一句，她就炸了！”

林放:“???”

等會兒！

古哥，你說啥?

這句話有什麽問題?嫂子她為什麽要炸?

“撲哧……”

看到林放一臉茫然的表情，古朋飛忍不住一樂，他道:“老弟，你這表情，真的絕了！跟我當時的反應一模一樣！是啊，我當時就在想，她炸什麽呀?你知道人怎麽說嗎?”

“怎麽說?”

“人說:’工作重要唄，只能不工作的時候才找我，行，你去忙你的，你的工作最重要！’我TM都快裂開了你知道嗎?我不工作她吃啥?我不工作她喝啥?吃喝都沒，她還臭美啥?就這，她還跟我臭來勁！給她慣的！”

林放:“……”

古哥，有脾氣！

要不，你們離了吧?

無語了片刻，林放舉杯跟古朋飛碰了一下，道:“古哥，你真的是脾氣太好了。我要是攤上這麽一位，肯定早就分手了。”

“分個屁！你小子，以後不許跟人這麽說！都是勸和，哪有勸分的?你還年輕，還沒嘗過愛情的滋味，你才會這麽說。”

古朋飛把杯子放下，搖頭道:“等你像我一樣，被渣女們傷透了心，你才知道，有個你愛的還愛你的女人，有多不容易！關鍵是，人還長得好看！你看，長得醜也要發脾氣，長得好看也要發脾氣，我幹嘛委屈自己，不找個好看的讓她發脾氣?”

“古哥，我可以找個好看的，溫柔的，不會對我發脾氣的。”

古朋飛:“……”

你給我奏凱！

不想和你說話！

叮鈴鈴！

就在這個時候，有人電話鈴聲響了。

古朋飛把杯子裡的酒一飲而盡，對林放抬了抬下巴，道:“哎！老弟！你手機響了！”

林放看了一眼被古朋飛丟在一邊的西裝外套，有些哭笑不得的指過去，道:“古哥，是你的手機響了！”

“啊?我的啊?”

古朋飛看了一眼西裝外套，擺擺手，道:“不管他，就算是天王老子打電話，今天我也不接！等哥喝高興了再說！”

林放想了想，勸了一句，道:“古哥，你還是接一下吧，萬一是嫂子打過來的呢?”

古朋飛嚇的抖了一下，酒都醒了幾分，隨即覺得有點丟臉，斬釘截鐵的道:“不可能！”

末了，他又解釋似的道:“你看，現在才只是下午六點多，都還沒下班……臥槽，怎麽六點了?我這是穿越了嗎?”

他一個激靈，趕緊摸出手機，看到一個未接來電，32條未讀微信短消息。

古朋飛蹭的一下站起來，抓起外套就往跑，人都已經衝到了門外，他又倒轉回來，衝老板喊道:“老板，多少錢，快幫我算一下，我急著走！”

“古哥，你就別管了，我來埋單！”

“這……好吧，謝了兄弟，下回我請！我臨時有點急事，對不住了啊！”

“沒事兒！”

林放衝著古朋飛揮了揮手，目送他離開，就衝古朋飛接到老婆電話，人都衝出去了，又倒回來結帳這個舉動，就知道這人不錯。

能請古朋飛吃這頓飯，林放自己都覺得開心。

回過頭來林放再看施小鹿，發現她不知道什麽時候，就已經趴在桌上睡著，她把書包墊在了下巴上，兩手環住書包，一張小臉側對著林放這邊，顯然是覺得這個方向比較讓她安心。

熟睡中的施小鹿不再低著頭，也不再防備誰，沒有了那種隨時都提防著誰的小心翼翼，看起來睡的還算安心。

只是她的眉頭還皺著，不知道夢到了什麽不開心的事，有著她這個年紀不該有的煩惱愁緒。

林放伸手在她的眉頭上輕輕揉了揉，像是有了一點效果。

施小鹿不知道呢喃了句什麽， 捉住了林放的手，眉頭慢慢的展開，整個人都平靜了下來。

林放就這麽看著施小鹿，看著她熟睡，不知不覺，已經是半個小時過去。

施小鹿的睫毛撲閃了幾下，她慢慢睜開眼睛，眼前模糊的世界慢慢變的清晰，她第一感覺是，自己好像捉住了什麽，仔細感覺一下，發現是握住了一隻手，她扭過頭去，正好對上林放清爽而又溫暖的笑容。

是……是哥哥?

咚！

心臟猛的跳動了一下，施小鹿愣了兩秒鍾，趕緊松開林放的手，她連忙起身道歉，可睡的太久，身上血流不暢，不自覺的就踉蹌了一下。

“小心些，別摔著。”

林放伸手在施小鹿的肘部托了一下，等她站穩就立刻放手，這才笑道:“別急，等站穩再說。”

“哥哥，對……對不起……”

“幹嘛要說對不起?”

林放疑惑的望著施小鹿，道:“我看你睡的香，就沒有叫醒你，分明是我不對，是我自作主張，也不知道有沒有耽誤你什麽，你為什麽要跟我說對不起?應該是我說對不起才對！”

哥哥……你好暖啊……

施小鹿定定的望著林放，眼圈微微有點泛紅，明明這一刻她很開心，開心有人關心自己，有人照顧自己，可不知道為什麽，眼睛就是酸酸的，忍不住想流淚。

“那……就算我們扯平了，好不好?”

“emmmm……行吧，就算扯平了。”

“謝謝哥哥！那……那我走了……”

“等等！”

林放叫住了施小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