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祖翁,我沒錯,為何罰我?”辛棄疾跪在院中石板上,雙手舉著一把戒尺,不服道。
“你在辛巍家井中投下毒草,還沒錯?若不是念在你年幼,此刻定將你家法從事,看你如何作惡!”辛讚怒氣衝衝的說道。
辛巍一家食烏頭草中毒之事,還是被辛凡偷偷告知了辛巍,剛剛承受了辛巍的怒火後,辛讚此刻對辛棄疾有種恨鐵不成鋼的無奈。
“我沒有下毒,我不知那草有毒,我……只是覺得好玩,丟了些草到他家井中。”辛棄疾辯解道。
“祖翁,疾哥兒確實不知,是孫兒的錯。”辛無病走到辛讚面前跪下,可憐兮兮的說道。
“你?你是如何得知這草有毒的?”辛讚沒想到辛無病會在這個時候站出來,更意外的是,辛無病怎會知道那是毒草。
“前幾日去族學路上,見一羊食此草,倒地抽搐,就好奇采了些,過了一日去辛凡處見羊已無恙,覺得此草捉弄人倒是好物事,巍丈人家後院多有此草,我和疾哥兒打鬧,無心將草扔進了他家井中。”辛無病說到,抬頭看著祖父。
“祖翁不乾十二的事,是我做的……”辛棄疾見弟弟認錯,他忙護道。
“住口!”辛讚怒吼一聲,指著辛棄疾和辛無病兩兄弟,氣得胡子打顫。
“好啊!小小年紀就有如此心機,好好好,現在就知合謀之計,很好!”辛讚被兩孫輩氣得一陣眩暈。
“你倆把手攤開。”說罷,辛讚拿起辛棄疾手裡的戒尺,抬手就朝辛棄疾打了下去。
“啪”……一連打了幾下,辛棄疾連眼睛都沒眨一下。
“祖翁,你不要打哥哥,都是孫兒的錯,都是孫兒的錯……”辛無病膝行向前,抱住辛讚的腿求情道。
辛讚胸膛不住的起伏,惹得一旁不敢做聲的辛文鬱、辛文亮兄弟連忙上前深揖,辛文鬱說道:“父翁息怒,子不教父之過,您要打就打我們兄弟吧,您千萬別氣壞了身子。”
辛巍指責辛讚因為宗子之事指使晚輩欲毒害於他,是毒君子,是小人,辛巍才不信兩個幾歲的小兒會用毒,定是大人教唆。
一開始辛讚也覺得莫名,怎麽都沒把辛巍一家中毒之事與兩個孫兒聯系在一起,現在兩人居然承認,還互相掩護,一個裝硬氣,一個裝可憐。
這怎讓他不氣。
辛讚平複了心情,向幾人說道:“我如何能不氣,我氣我辛家兒孫都成了敢做不敢當,隻懂耍陰謀詭計的鼠輩。”
一旁看著兒子受罰的辛文鬱和辛文亮聽到父親的話,面面相覷。辛文亮輕聲道:“父翁,都是兒子等不孝,沒有管教好他們。”
辛讚看了兩兄弟一眼,又看了看跪在地上的辛棄疾和辛無病,歎了口氣說到:“孫兒們呐,人若有欲,必自取,取之有道。祖翁知到,爾等是想出口惡氣,但這背後害人,實不可取。”
“祖翁,孫兒知道錯了。”辛無病見辛讚情緒激動,動了怒氣,連忙磕頭說到,一旁辛棄疾也磕頭不語。
辛讚負手望天,悲歎到:“中原淪陷,宋廷向金稱臣納貢,得這南北分治局面,這是宋廷與金人合謀之果,康王、秦檜等人為一己之私構陷嶽飛,拒北伐,恐徽欽二宗回朝,失其帝位,落了權柄,以私廢公,是千古罪人,你們現在這個年紀就知道為己利而合謀,與此等人何異?”
這時兩一旁站著的辛文鬱、辛文亮兄弟都站不住了,他倆也跪下辛文鬱對辛讚認錯到:“父翁,
從今往後我與二郎定當嚴訓他倆。” 辛無病看父親正在給自己使眼神,他趕緊又再次磕頭,泣到:“祖翁您別生氣了,我和疾哥兒真的錯了,以後就是有人欺我,我們也不還手,我們再也不犯了,嗚嗚嗚…”
辛無病一把鼻涕一把淚的說到,哭得也很傷心,辛棄疾額頭碰在地上,沒有抬頭,有些意外的瞄了一眼弟弟,見這小子沒挨打反倒哭得厲害,有些哭笑不得的。
見小孫子哭得如此傷心,又這樣小,辛讚忍不住心軟了下來,他抱起辛無病,又扶起辛棄疾,搖頭苦笑到:“好了好了,莫哭了,知錯能改,善莫大焉,這次就罰你們抄書,嗯……聽說你們課業尚可,那就抄《論語》十遍,不準出門。無病,你可是喜歡藥草之類?”
見辛讚問起,辛無病緩了緩哭聲,泣到:“孫兒確有些興趣。”
“那好,你再把《黃帝內經》和《神農本草經》再抄十遍吧。”說罷一臉嚴肅的看著辛無病。
“啊?祖翁,我……”辛無病被祖父的話嚇到,忘了哭。
“嗯?有異議,就再抄十遍吧。”
……
接下來的大半年,辛棄疾和辛無病兩兄弟不是在家抄書,就是被逼著練體,練劍。
辛無病知道這都是祖父的安排。
每日卯時三刻,辛無病都會被父親從床上拽起,然後出門與辛棄疾父子匯合,四人慢跑到千佛山頂後,在山上打一套太祖長拳,又跑下山,回府時剛好辰時。
早食後,開始抄書,辛讚也不管二人懂不懂其中之意,把四書五經都讓二人抄了幾遍,填鴨式的背誦下來。
辛讚每日都要親自檢查二人所抄之書,若發現有敷衍之處,又罰兩人重新抄。
二人就再也沒去過族學了。
正當辛棄疾兄弟兩覺得這日子過得暗無天日之時,家中的平靜又被打破了
歷城縣令潘泉,夥同猛安沾合罕於皇統八年十月十七,派數百長行圍住了辛讚的宅院,並以南朝奸細之名帶走了辛讚、辛文鬱和辛文亮三人。
四風閘置鄉後,辛讚雖未出仕,卻是代理鄉務,之前的縣令與蔡松年和辛讚是同年,對辛家多有照拂,今年初去職後,就是這位潘泉縣令接任,族中多有打點,本也相安無事。
一月前,辛家宗子辛巍找上潘泉,舉報辛文鬱兄弟可能是南朝奸細,並言在辛文亮宅院裡見過劉麟帥旗和酈瓊將令,故辛巍猜測兩人曾經參加過宋軍,在劉光世帳下任過事。
潘泉剛到歷城任職,見有此功勞可撈, 於是多方查證,又通過中間人打聽到劉麟和酈瓊確實在劉光世手裡吃過敗仗,丟了帥旗,失了將令。
兩人一個是偽齊余孽,一個是南朝叛軍,聽說此事後,買通戍衛濟南府的猛安沾合罕,秘密捉拿辛氏兄弟。
劉麟和酈瓊對辛氏兄弟印象深刻,二人都是軍中猛將,職位不高,卻敢殺敢衝,是極為難纏的對手,得知二人去職回鄉,隱居於四風閘,幾方一合計就有了抓人一事。
潘泉和沾合罕人多勢眾,圍住辛家宅院後,果然在辛文亮書房內搜出了劉麟帥旗和酈瓊將令,這也坐實了辛家兄弟的身份。
辛棄疾和辛無病二人眼睜睜的看著父親和祖父被抓走,二人的內心也充滿了不安和恐懼。
辛家父子三人被帶走後不久,辛巍就當上了四風閘鄉的鄉長,又是辛氏宗子,現在辛讚父子被抓,辛巍可以肆意報復。
奪了辛家宅院,把辛棄疾、辛無病母子四人趕出了辛家,遣散了辛家的仆人。
辛讚這一支在族中的所有資產都被辛巍謀奪了,族中誰有異議都被辛巍迫害,包括仗義執言的辛禮。
孫氏姐妹隻得帶著辛棄疾和辛無病投奔母族登州寧海縣孫家。
這一切的變故來得太突然,讓辛棄疾和辛無病兄弟恍若隔世。
骨肉分離,人情冷暖,家道中落……此間種種都讓年少的辛氏兄弟嘗了個遍。
一晃,金皇統九年到來,孫氏姐妹的母族正在設法營救辛家父子,營救的關鍵人物就是兄弟兩的大姨母和大姨父,孫富春和馬從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