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玥璃對陳笙有些好奇了。

　這樣一個男人，明明不苟言笑，卻在入宮後變成那副惺惺作態的模樣。那由雪白、豔紅、金色、黑灰組成的胭脂水粉，既是他的妝容，也是他的武器，更是他與自己靈魂隔絕的鴻溝。

　不過，無論是陶公公還是陳笙，顯然他都應對得遊刃有余。

　所以，楚玥璃不曉得，他到底是人格分裂，還是……在演戲。聽聞他八歲入宮，而今已經二十年。這二十年裡，他到底經歷了什麽，誰也說不清楚。只知道，他以最快的爬升速度，成為了大內總管太監，是當今皇上最信賴的宦官。

　楚玥璃覺得，重生以來，能讓她費心思琢磨的人，除了白雲間，還真就只有一個陶公公。可笑的是，她連他到底姓甚名誰都不曉得。這個男人，把自己藏得太深了。也許，無論是陶公公還是陳笙，都不是真正的他。今天，她刻意湊近看了看，發現他今天確實不曾易容，也沒有塗抹任何的胭脂水粉，整個人宛如魏晉名士，又自帶一股子冷漠疏遠、浪蕩不羈以及曲高和寡的清高。這樣一個人，實難想象，會成為卑躬屈膝的奴才。

　當然，能做到他那種高度的奴才，已然是半個天下的主子了。

　不過……即便他能站在最高點，又能如何?一個太監罷了。享受不到男女之歡的樂趣，也不會有子孫繞膝的歡喜。看他請吃飯，都毫無破綻浪費的意思，著實讓人摸不清頭腦，他到底喜歡什麽。且，什麽才是他的軟肋。

　楚玥璃在沉思，戚不然已然坐起身，毫無睡夢初醒的樣子，低聲認真地問:“姐姐為何不讓我動手?”

　原來，戚不然小憩片刻後便醒了過來，楚玥璃卻壓了下他的頭，沒讓他動。

　戚不然感覺到楚玥璃的大腿一直處於緊繃的狀態，便曉得她一直處於防范狀態，也明白了對面的陳大哥並非普通人。於是，戚不然轉動手指，在楚玥璃的腿上寫下一個字——殺。

　楚玥璃思忖片刻，抬起手，看似順了順戚不然的頭髮，實則寫的卻是一個“不”字。

　陶公公出爾反爾，十分狡詐，但是，她願意給陳笙一點信任，方便日後多走動。哎……暫時動不了陶公公，那就不如化敵為友。再者，她與陶公公之間，本就沒有大的仇恨和衝突。當然，最重要的是，未必殺得了。

　楚玥璃低聲回道:“你重傷未愈，未必打得過他。且，你在光天化日下殺了他，我當如何?”

　戚不然道:“那夜裡動手?”

　楚玥璃問:“你知道他是誰嗎?”

　戚不然回道:“不曉得。姐姐說，我聽聽。”

　楚玥璃不想多談陳笙和陶公公的關系，便道:“他是一個捕快，你以後見到他，離他遠點兒。”

　戚不然點頭，回道:“帝京藏龍臥虎，果然不同凡響。一個捕快，武功都在我之上。我察覺不到他的武功深淺，卻曉得絕非凡人。看來，我們要盡快行動才好，免得橫生枝節。”

　楚玥璃在心裡輕歎一聲，站起身，道:“先給你安排個住處，把傷養好。”

　戚不然道:“我把姐姐的夜明珠發簪弄丟了，姐姐非但不和我計較，還給我安排住處，姐姐真好。”

　楚玥璃用眼尾掃向戚不然，道:“夜明珠發簪被陶公公送回來了。”

　戚不然一驚，問:“陶公公，可是皇上身邊的那個大太監?”

　楚玥璃點頭。

　戚不然又道:“他可有為難姐姐?”

　楚玥璃點頭。

　戚不然十分自然地道:“殺了他，我一個有些困難。不過，我可以把我大哥二哥叫來。”

　楚玥璃道:“算了，那事兒，我看他應該是不會繼續計較的。”

　戚不然問:“為何?”

　楚玥璃回道:“你又不是去刺殺皇上的。”

　戚不然問:“他又不知道我不是去刺殺皇上的。”

　楚玥璃道:“已經知道了。”

　戚不然還想再問，卻是微微一愣，似乎琢磨出了些滋味，道:“哦，我明白了。”

　楚玥璃以為他看出來陳笙其實就是陶公公了，就沒再言語。不過，說實話，兩個人給人的感覺還真是天壤之別。再者，陶公公那張臉啊，能動手腳的地方，就沒留情過。單說眼神，兩個人眼中的光芒也完全不同。若非特別親近之人，很難分辨兩個人其實就是一個人。因為，打從陳大哥那兒，他就已經把自己分成了陶公公和陳笙兩個人。

　戚不然繼續道:“陶公公也是你的自己人。”

　楚玥璃的嘴角一抖，道:“他啊，很難成為自己人。”

　戚不然十分認真地問道:“那用不用殺了他?”

　楚玥璃重重一歎，道:“不是自己人，也可以調整為非敵人，並不是殺了就能解決問題的。”

　戚不然道:“娘說得對，女人都十分複雜。”

　楚玥璃搖頭一笑，領著戚不然到成衣布莊買了兩套換洗的衣袍，又給他置辦了一些飾品，出手那叫一個闊氣。

　戚不然摸著衣袍的袖子，忽閃著一雙水靈靈的大眼睛問:“都是給我的嗎?”

　楚玥璃點頭。

　戚不然一本正經地道:“穿這麽好看的衣服，會惹眼的。”

　楚玥璃道:“你這張娃娃臉，不穿得粉雕玉琢，才更惹人注意。你姑且打扮一下，招搖過市。小隱隱於野，大隱隱於市，就算抓刺客，也不會抓你這樣的。”

　戚不然深覺楚玥璃的話有道理， 於是抱起衣物，將自己煥然一新。

　繡著荷花的淡粉色長袍，搭配上鑲嵌了珠寶的淡藍色腰帶，下垂一塊溫潤的白色玉佩，手持一把乾淨的白扇，頭頂一隻雕著小鳥的翡翠發冠，腳蹬一雙白色皂靴，儼然高門大院養出來的大寶寶，看起來非富即貴，能萌化人心。

　戚不然顯得有些緊張，攥著扇子，同手同腳地走了兩步，道:“有些怪。”

　楚玥璃道:“怪好看的。”

　戚不然問:“真的?”

　楚玥璃含笑點頭。

　戚不然唇角上揚，笑了，道:“除了娘，姐姐對我最好。無以為報。我這就去給六王爺解毒！”

　楚玥璃道:“毒已經解了。”

　戚不然略一思忖，道:“那我也給他下一次毒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