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行又逛了半條坊左右,小家夥們已經徹底邁不動步。
這處是賣吃食和雜耍的地方,左邊吐火圈、踩高蹺、耍刀賣藝的熙熙攘攘,整條街喧囂一片。
右邊有人抖空竹、走飛繩,還有人光著腦袋頂著壇子滴溜溜轉,圍觀人群轟然叫好,幾乎要震破了耳膜。
李治和兩個小家夥看得小臉通紅,拍著小手加油助威。
李泰歎為觀止,這古代人民的夜生活,比之後世毫不遜色!
在他的記憶中,前世哪怕年味最濃的九十年代初,春節也遠遠趕不上大唐的夜市有氛圍。
他實在鬧不明白,老李和貞觀重臣們挺聰明一堆腦瓜子,為啥非得搞一個天怒人怨的宵禁。
這事兒慘無人道,得想法子廢了。
黑夜經濟的收益,甚至遠超白日,只要想法子讓朝廷嘗到甜頭,就怕想要他們停也停不下來。
看了一會後大家肚子都餓了,李泰隨意找一家小攤坐下。
雜耍區人多,賣吃食的自然就多。
一圈賣藝人群背後,鱗次櫛比的攤點吃食目不暇接,左首有煎白腸、血髒羹、羊血湯、粉羹、青魚乾……
右邊卻也不差,旋切魚膾、水飯、涼水菉豆、酒醋肉、肉臘、奶房……
一遛攤子整齊排開,雖不是啥金貴的吃食,但勝在接地氣色香味俱全,王府和宮中可吃不到這等真正的市斤美味。
李泰和小家夥們看得直吞口水,這會兒李治三人方才佩服李泰的先見之明。
如果在王府填飽了肚子,這會兒還如何大快朵頤。
“我要這個、這個!”小兕子點著粉羹和旋切魚膾。
“我要魚乾!”李欣也嚷著要青魚乾。
“我全都要!”李治想要包乾。
“崩”
李泰敲他一記,將小家夥們的吃食點上後,當然不能虧待了自己和閻婉:“來一份煎白腸、羊血湯、酒醋肉,嗯還來個奶房!”
李治也收起了眼大肚皮窄的臭毛病,點了幾樣小吃眼睛放光地看攤主拾掇。
閻婉從來都不認同以胖為美,她晚上向來吃得極少,可這會兒也抵製不住誘惑,點了一份涼水菉豆。
……
不一會兒功夫,各樣小吃全都來了。
誰能想到一群全大唐最尊貴的人,此時毫無形象地坐在胡床(馬扎)上,捧著一碗又一碗攤頭小吃呼嚕嚕乾得酣暢淋漓。
爽!
這才是真正的人生,與李承乾相爭也好,與內外國賊鬥也罷,不就為了能身心放松地吃一碗飯,睡一個安穩的覺嗎。
“蒼蒼蒼蒼……
各位老少爺們兒,咱們今天演兩段戲,一出‘河東小將白袍戰魏王’,一出‘魏王神刀斷鬥牛’!
您要覺著小老兒說得好,就賞小老兒三瓜兩棗墊一頓肚子。
若是不成,您捧個人場喝一聲彩,小老兒也能長一把子力氣!
走著!!”
眾人剛剛放下飯碗趙五接清了帳,就聽見一陣梆子響吸引了所有人注意。
方才耍壇子、走飛繩的攤子已然撤走,換上了一個皮影戲的小攤。
戲主在攤後操起兩個小人偶,報出了劇名後引得一片轟然叫好。
閻婉美眸異彩連連,輕聲對李泰道:“他在說你呢!”
李治驚了:“啥神刀斷鬥牛?
咱們長安城只有含元殿前有一對石刻鬥牛,長一丈余高達幾尺,四哥難不成你砍斷了石刻鬥牛?”
李泰淡定裝逼道:“不足掛齒,
認真看皮影戲。” 李治懵逼了:“這……你還是不是人啊?”
閻婉一臉驕傲地看著李泰,目光似水恨不能吃了李泰。
打了個哆嗦,李泰恨恨地瞪著閻婉,你個妖精成心的吧……
……
“好!今兒白天過癮呐,在朱雀大街聽了魏王大戰河東小將的說書,這一整天吃飯喝水都沒勁頭,腦子裡全是魏王那一箭的風采和一刀斷鬥牛的神威。”
“可不是嘛,咱還在想啥時候能在茶肆聽見這兩場戲,不曾想今晚就能看見皮影戲咯。”
“嗨,老天開眼陛下仁慈,若不是今兒晚上開了宵禁,咱們可沒有這個福分一場皮影戲。”
“哈哈可不是嗎,陛下對魏王可是寵到了骨子裡,若不是魏王大戰,咱們也別想撈著逛夜市看花燈的福氣。”
“沒得說,只要戲主皮影戲說得好,某家就敞開了放賞!“
……
看客們議論紛紛這兩場戲未播先火,戲主精神倍增。
他雙手舞著戲偶,清了清嗓子道:“話說這白袍小將姓裴名行儉,字守約,乃河東裴氏將門虎子。
裴行儉的父親和哥哥那都是大名鼎鼎的好漢,父親名裴仁基,兄長名喚裴行儼,皆有萬夫不當之勇!
這裴行儉出身名門,自小習得一身本事……
且說那日裴行儉自河東入長安……”
皮影戲開演,戲主聲情並茂放飛自我,劇情開始跑偏,但精彩度直線上升。
觀眾比白日的熱情更高了,喝彩歡呼聲就沒斷過,戲主的盆子不一會就要裝滿銅錢。
“……兩人大戰三百回合不分勝負,魏王收刀而立道‘兀那小將,你我如此打法,三天三夜也分不出勝負,咱們且打一個賭賽如何?’”
皮影戲中,一番日月無光、飛沙走石的大戰後,胖胖的男子橫刀立馬,指著對面的白袍小將大聲喝問。
這魔改的劇情讓李泰石化了,啥玩意兒,咱和裴行儉大戰三百回合不分勝負?
真要實戰交手,人家裴行儉不用三個回合就能收拾了自己。
“咦,這皮影戲跟白日裡說書的不一樣?”
“你管它一樣不一樣,只要好看不就行了?”
“蠢貨,肯定皮影這個才是真的。
你想啊,裴行儉如此厲害,魏王也是天生神勇,二人不殺個天昏地暗如何能夠打賭賽?”
“老兄你說得好有道理,聽說魏王最是喜歡打賭賽,因為這個沒少讓魏王妃拾掇。”
閻婉頓時黑了臉要衝上去,李泰一把拉住了她,聽八卦它能較真嗎。
“魏王妃如此厲害?”
“可不是嗎,我小姨媽的二兒子的媳婦兒的婆婆在魏王府做事,給你說啊,別看魏王如此神勇,可見了魏王妃那就是耗子見了貓。”
“我也聽說了,魏王時常讓王妃揍得烏眼青,好好一條鐵打的漢子,可惜落入了魏王妃這頭母老虎手中。
魏王可真是英雄氣短,慘慘慘……”
……
吃瓜群眾話題已經嚴重跑偏,閻婉耳紅似血呼吸急促得快暈厥,高聳的雙峰幾乎要炸裂。
“話也不能這麽說,怕媳婦兒的男人有福氣,也說明魏王殿下心眼兒不壞。
要不人一手指頭就能滅了王妃,兩口子又怎能恩恩愛愛到如今?”
閻婉頓時轉怒為喜,還是這人有見識,她記住了那個吃瓜群眾,示意趙五事後重重有賞。
……
“……倉!
魏王這一刀劈落以後,石刻鬥牛簸箕大的腦袋應聲而落!
這一刀直引得天雷滾滾,紫色閃電劈裡啪啦鎖住了含元殿!
我跟老少爺們兒說,這一刀也得虧在含元殿劈出,若是換個地方,它保不齊就出了人命官司!
……那位客官您說為啥?
嘿,因為當時陛下在含元殿坐鎮呐,陛下是誰?
那是真龍天子,這雷電見了真龍,那還不得乖乖降服了!”
“好!”
“看賞!真他娘的聽得過癮看得爽利!”
“是極是極,這就買上一壺清河燒春,叫兩碟小菜慢慢回味這場戲!”
“老兄最近哪裡發財來,清河燒春可不便宜,一貫錢一壇都買不著呢!”
……
李泰已經徹底服了,他算是明白了李元霸如何封了神,吃瓜群眾八卦的想象力是無窮的。
現在他對隋唐英雄傳的市場接受度充滿了信心,一刀劈出閃電雷鳴的魔幻效果都出來了,李元霸力氣大一點又算得了什麽。
李泰正要打賞說戲人,一個戴著錦帽辮發垂肩,白色皮服左任,腰跨長刀的男子忽然從人群中衝出,一腳踢翻了戲攤!
他冷哼道:“胡說八道!
魏王算什麽東西?
雷鳴電閃是天神才能掌握的力量,如果你們漢人的魏王能夠掌握閃電,唐朝跟突厥人作戰派魏王一人就好,還派什麽十萬大軍!”
這話頓時引得看客們怒目而視,喝罵之聲此起彼伏。
哪冒出的二貨?
李泰變了臉色,這貨分明就是挑事的!
戲主額頭流著鮮血從攤位後走出,雖然錦帽男子氣宇軒昂,一身華服腰挎長刀,可老者卻是怡然不懼。
一個蠻夷而已,穿得華美一些看起來蠻橫一些,可他終究是蠻夷,咱長安人啥時輪到蠻夷吆五喝六了?
他冷冷對錦帽漢子道:“這位客官,小老兒說的是皮影戲,皮影戲就是聽個熱鬧,能當真?”
錦帽男子冷哼道:“既然說與人聽,如何不能當真?
莫非你們唐人都是說話當放屁?
既是如此,你們又有什麽臉面自稱上國!”
“呵呵,照客官這麽說,小老兒說的戲裡胡人青面獠牙,吃人心喝人血,毛發三尺長,七分像鬼三分像人,也能當真?
客官是胡人吧,可也沒見著你生獠牙,看著也挺像人的。”
戲主毫不懼怕對方腰懸長刀,還能調侃錦帽男子。
不是他深藏不漏真能打,而是百萬唐軍,還有“天可汗”的皇帝陛下,給了所有大唐子民底氣,面對異族時發自骨子的自信和驕傲的底氣!
錦帽男子大怒道:“找死!”
“猖狂!
這裡是長安,天子腳下!
咱們大唐百姓嬉鬧耍樂子,還輪不到你個胡種雜碎說三道四。”
戲主比錦帽男子氣勢更甚。
“長安又如何?
唐朝又如何?
咱們靺鞨可不是唐朝的藩屬,我是使節!
你竟然敢羞辱我,我要殺了你,拎著你的人頭向唐朝皇帝告禦狀!”
錦帽男子說話間倉啷一聲悍然拔出長刀,眼中冒著凶光一刀砍向老者。
刀光眨眼間已到老者頭上,老者凜然的眼神變得恐懼,人群傳來了驚呼和怒罵。
千鈞一發之際……
“砰”
一道高壯的身影斜刺裡殺出,一拳轟向錦帽男子。
巨響聲中,錦帽男子頭像爛西瓜一樣爆開,屍體飛出三丈遠!
剛才還恃武行凶的靺鞨錦帽男,眨眼間已經變成一具屍體,死得不能再死。
人群一片嘈雜,有為李泰叫好的,有為李泰擔憂的,還有報官的,熱鬧如織的西市宛若炸窩的螞蟻堆。
閻婉捂著李欣和小兕子眼睛,責備地看了眼李泰,還好老娘反應快,否則孩子得給嚇成啥模樣。
李泰撩起衣服擦了擦拳頭的血漬,對老者咧嘴笑道:“老丈好樣的,沒有丟了我大唐的精氣神。”
一個再平凡不過的大唐百姓,面對異族強人的威脅卻能挺直腰杆子回懟,這就是大唐的風骨。
這份強悍的民族自信,才是大唐歷經千秋猶自令人神往的氣質。
老者雖然大義凜然不懼外族,可終究是尋常百姓沒見過殺人。
他哆嗦著嘴皮子害怕又緊張道:“多謝公子救命之恩,公子還是快逃吧,長安縣的捕快很快就會來的。”
李泰正要寬慰老者,驀然一個聲音傳來道:“殺得好,我也早看這群靺鞨雜碎不順眼了!
不過,兄台你可能闖了大禍,此人不單是靺鞨使節,還是靺鞨的少族長。
你當街誅殺他國使節,恐怕你們大唐的官府也保不得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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