禮樂兩道之比最是無趣,蕭瑀起個大早趕了個沒意思的早集。
大唐首重軍功,蕭瑀雖是文臣,可也在禮之大比上選擇了軍禮。
此軍禮跟後世的軍禮不是一個概念,不要以為舉手齊額就完事,這是一套軍中禮儀的完整儀式,一年四季各有不同的套路。
春天的叫作振旅,夏天的叫作拔舍,秋天叫作治兵,冬天叫作大閱。
若是平民出身的軍校,莫說演練一遍周朝古軍禮,多少人連周禮是個啥玩意兒都沒鬧明白。
李泰和裴行儉都受過完整的六藝培養,軍禮一道都完成得不錯。
蕭瑀滿意地看著二人演示了一遍古軍禮,最後欣慰又遺憾地宣布二人禮之大比戰成平手。
接下來第二道比賽是樂之大比,樂跟後世的概念同樣出入很大。
周時六藝的樂是六套樂舞,不過流傳到漢朝以後,只剩下人大韶和大武二套樂舞。
大武是祭祀周王朝皇室先祖的樂舞,今日演繹不太合乎場景,因此二人隻得演舞大韶。
大韶是祭祀春夏秋冬四望之用,裴行儉氣質溫潤,得了春秋二季的和煦豐盈。
李泰身形高壯氣魄豪闊,深得夏冬兩季的酷烈霸道。
樂之一道大比,兩人再度戰成平手。
蕭瑀宣布結果後,文臣們交頭接耳讚不絕口,武將已經快要睡著。
最懵逼的是兩名說書先生,皇帝的神安排他們哪敢說半個不字,可禮樂之比演繹的周之古禮,以二人貧瘠的知識儲備,要看明白便是天方夜譚。
看著兩人淒淒慘慘的眼神,李泰笑道:“不必如此,你二人立即出宮,只需宣布結果,這兩場書,你們說不了。”
二人如蒙大赦跌跌撞撞出了宮去,李泰對李世民道:“父皇,兒臣擅自作主,請父皇責罰。”
李世民笑道:“朕若責罰與你,豈非成了暴虐無道欺壓良善的昏君。”
“不怪罪兒臣就好,文武之道張馳結合才有勁兒,兒臣建議接下來比射禦兩道。”
李泰暗呼慶幸,前身雖然處事哲學不忍直視,可治學勤敏也不是蓋的,至少六藝掌握得很扎實。
他雖然未能發揮出前身全部的實力,也具備與裴行儉一戰之力。
六藝之中他最沒底的是射禦兩道,畢竟穿越前這具身體走路都要人扶,如今猛然比試騎馬射箭,李泰可沒有半點信心能勝。
他現在提出將射禦二道放在中場,是出於自己書數兩道強大實力兜底的信心,射禦即便輸了心態也不會崩,書數能找回場子。
裴行儉沒有異議,他六藝非常均衡,順序如何並不在意。
李世民允準後大比繼續,昏昏欲睡的武將們頓時來了精神。
尉遲敬德道:“終於開打了,陛下,這一回比的是武道,可別說臣不給魏王面子。
大家夥兒都曉得魏王以前走路都喘氣,大病而愈後雖然變得神力驚人,可騎馬射箭比的不是一把子傻力氣。
魏王那個鳥騎術除了折騰戰馬在行,真要比試上陣……臣還是覺得裴家小子靠譜!”
尉遲敬德與程咬金號稱本朝兩大敗類,老程是滾刀肉,尉遲景德便是鐵憨憨。
當年李世民賜宴,尉遲敬德不服李道宗座次在自己之前,竟然當場發作毆打這位宗室大佬。
因為這事,李世民難得不顧情面得讓這貨退居二線,如今已經養老十來年。
今日若非受李泰之邀,尉遲敬德都快忘記了君臣一體共聚一堂的日子。
可現在這貨一朝復出竟然故態複萌炮轟李泰,鋼鐵直男已經不足以形容這貨,這是鈦合金硬漢。
程咬金也嚷道:“尉遲匹夫榆木腦子難得開回竅,俺老程這回支持你。
騎馬還好,魏王畢竟有點底子還能跨上戰馬,射箭那玩意沒有十年八年的功夫,恐怕連靶子也挨不著邊。
俺這回押上了棺材本,可不敢胡亂押注。
嘿嘿,要不魏王你直接認輸得了,雖然咱們這群舞刀弄槍的老東西都希望看到一場龍虎鬥,可你的實力著實讓咱沒有信心……”
長孫無忌為首一群文臣紛紛抬頭看天,作死也不是這般玩法。
李泰怒道:“休要看不起人,這兩天我已經開始鍛煉身體勤加練習,射箭不敢說,騎術還是有一些心得的。”
李世民素來以從善如流著稱,讓兩個老貨一番提醒竟然覺得不無道理,他顯然不同意李泰盲目樂觀,嘶拉著牙花子道:“青雀兒,你倆位老叔說得有幾分道理。
要不咱就痛快認輸,武道的確非你所長。
你們這群小東西無一人繼承朕衝陣殺敵的本事,是朕這輩子最大的遺憾。
遙想當年潼關一戰,朕率數百精騎衝殺敵數萬人的軍陣,不到半個時辰功夫,朕便刺穿敵陣!
又比如淺水原之戰,即便情勢危急如斯,可朕……
還有……”
重臣紛紛做側耳聆聽狀,額角的汗滴和耷拉的眼皮,非常生動地出賣了他們內心的真實感受。
沒辦法,皇帝是馬上天子得天下,登基以後猶自不忘上陣殺敵,文武眾臣拚死阻撓,總算刹住了皇帝的野望。
不能親自上陣以後,皇帝陛下最念念不忘的事便是憶往昔崢嶸歲月稠,逮著機會便念叨輝煌的過往。
時時不忘提醒大家夥兒,咱們大唐王朝戰神可不只李靖一人,咱當年在中華街區浪的時候,同樣是整條街上最靚的仔。
一炷香功夫過後,皇帝意猶未盡地結束了追憶。
最後總結發言道:“青雀兒,朕說這些你要記得大唐開國創業之艱難,更要明白自己的長處和缺點,什麽事該做什麽事不可為,你可明白朕的苦心?”
李泰待老不修的過足了裝逼的癮,趕緊態度端正地回道:“父皇的諄諄教導兒臣敢不銘記於心,經過父皇的點撥,兒臣明白了一個事實。”
李世民老懷大慰道:“不錯,為父總算沒有白費口舌,說說看你悟出了啥心得?”
李泰正色道:“兒臣想了想,咱是堂堂八尺男兒,只有長處沒有缺點!”
李世民……
眾臣……
裴行儉暗呼上當,魏王原來還是那個魏王,又浪又痞才是他的本色,咱怎就鬼迷心竅信了他雅士的偽裝。
想起今後可能有這麽個師父或者半個徒弟,裴行儉整個人都不好了。
有了皇帝那三根攪屎棍子鬧騰,好好一個端莊肅穆得不行的大比,主題快要歪到天上去,段志玄急得心口發悶。
再讓你幾副貨色尬聊一會兒,這射禦兩道的比試魏王說不得就要直接投降,賽事黃了,還要他這個判官作甚。
他還等著最後發一回光恩蔭子孫呢。
可憐天下父母心,為了兩個不成器的幼子,段志玄也是拚了。
在內侍的攙扶下老同志顫巍巍坐起身,高聲道:“陛下,尉遲敬德和程知節的顧慮不無道理。
為公平起見,臣提議射、禦兩道自由比試!”
……
“殿下,臣等不辱使命,薛萬徹和丘行恭已經決定發難!”張思政對李承乾稟報著遊說一圈的戰果。
“咱們費了老大功夫,便隻兩人願意出頭?”太子對自己的威望和號召力產生了深深地質疑。
張思政沉聲道:“殿下明鑒,其余人等或畏懼魏王威勢,或明哲保身不願出頭,江夏王直接拒絕漢王的一番美意。
唯有丘行恭和薛萬徹不懼魏王,強項請求公道。”
李承乾咬牙道:“一群匹夫!牆頭草!
他們畏懼李泰威勢,便不懼我這個太子的手段?!
來日方長,這筆帳本宮且與爾等記著,待此事完畢,本宮一定好好回報。
兩人足矣,且待李泰先行得意,站得高摔得重,本宮要他在最神氣的時候跌落雲端!
告訴邱行宮和薛萬徹,本宮會全力支持他們,待大比結束,咱們立即發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