東宮之中,李元昌匆匆趕到,張思政總算等來了救星,急道:“王爺,太子進宮了!”
“胡鬧!”李元昌也急了。
“不是商定得好好的,此事任由丘行恭和薛萬徹衝鋒,咱們在幕後收場即可,太子為何要一同進宮?
這是作死!”
深深的無力感包圍了李元昌,太子這個扶不起的阿鬥,這都啥處境了,還這般任性。
張思政歎道:“太子說了,他要為魏王黜落的功臣請命,他要親眼看著李泰功虧一簣。
他還要攬回失去的人心,重新樹立東宮的威勢!
此一去,不成功便成仁!”
李元昌聽了這話默然不語,良久道:“太子這是讓李泰逼得狠了……
如今的李泰允文允武孝悌節義,和太子兩相對比,無疑李泰才是儲君最佳人選。
關隴豪門已經倒向李泰,河東裴氏也傾心李泰,甚至山東豪門也開始觀望動搖。
東宮搖搖欲墜,太子惶惑情有可原。
可越是危急之時,越應該沉住氣步步為營穩扎穩打。”
張思政道:“不錯,我也死死勸諫魏王未可輕動。
可太子如今啥也聽不進,把魏王踩在腳下出一口惡氣已是他唯一的執念。”
“荒唐!
他一出頭,即便李泰功虧一簣灰頭土臉,可陛下卻會認定此事實屬逼宮,他的下場會比李泰更加不堪!”
李元昌真想敲開李承乾的腦子,看一看這顆做了十余年儲君的腦子,裝的都是什麽狗屎。
“木已成舟,咱們還是想一想如何善後吧。
以陛下的性子,他能夠容忍子女胡鬧,可絕對不能忍受臣下逼宮。
這一去,薛萬徹和丘行恭惹怒了陛下,頂多斥責賦閑。
太子若是再度激怒陛下,恐怕東宮……”
張思政深為憂慮,太子做人還真是失敗。
偌大的東宮,皇帝給太子配置了最豪華的名師團,可那群太子師卻無一人能夠為太子分憂。
遇到疑難之時,竟然只有漢王和自己等聊聊數人為太子出策。
李元昌很快鎮定下來,他想了想,頓時有了主意。
“立即召集東宮所有詹事進宮!
養兵千日用兵一時,這群其心可誅的牆頭草,這回就算綁也要把他們綁上太子戰車!”
……
李世民盛怒之下回到含元殿,殿前廣場乃嬉樂之地,大殿才是議政之所。
既然太子三人氣勢洶洶而來,他就要在含元殿正大光明以政事議之。
裴行儉擔心地看了看李泰,他預感到太子一行必定衝著李泰而來。
這段時日太子禁足東宮,而魏王風頭太甚,以太子的性子必定不會坐看李泰得意。
李泰淡定地朝他點了點頭,然後微不可察地看了看長孫無忌,長孫微微搖頭,他也沒有收到任何消息。
又看了看魏征,老魏面無表情。
得,太子這貨竟然把老魏也瞞得死死的,學誰不好,非得學前身做孤臣。
他想了想,最近這段時間自己非常檢點,沒有留下任何把柄或者漏洞。
對高句麗的部署有些超越臣子本分,可自己事前已經秘奏老李,這方面太子抓不著機會。
想來想去,太子要做文章,只有從大比或者凌煙閣之事出手。
和裴行儉大比之事操作空間不大,那就只剩凌煙閣一事。
他和丘行恭、薛萬徹一道前來,
其選中的攻擊點應是黜落凌煙閣功臣。 這事不好辦,這兩人的確不在凌煙閣名單上,可太子又是從何得知?
泄密?
不可能!
為了防止太子做文章,這份名單李泰背得滾瓜爛熟,至今好好躺在他腦子裡,即便魏王府出了內鬼也無從著手。
那就是東宮之中有高人,他打死也不會想到,那個高人便是歷史上聲名不顯,他從未放在眼裡的李元昌。
李泰有些懊惱,還是低估了東宮,若是早兩日把名單獻給李世民,李承乾就找不到漏洞攻擊。
可那會因為老李坑自己,李泰兩天沒有理老貨,就這耽誤的兩天,太子竟然籌劃了一場反擊。
為今之計,只能走一步看一步。
思緒紛繁間,太子一行已經走進含元殿。
“叩見陛下(父皇)!”
“陛下,臣不請自來了!”
太子一馬當先,左邊薛萬徹抱著一壇清河燒春,已然喝得醉眼迷離劃著八字走路。
右邊丘行恭裸衣而行,正月的寒風裡,他一身腱子肉卻是怒漲發紅,滿面怒容地盯著李泰。
李承乾目不斜視,當先跪倒五體投地。
薛萬徹、丘行恭卻是施了一個尋常朝禮。
來者不善!
李泰眯起了眼睛,似乎毫不在意丘行恭的挑釁。
“好啊,來得好!
薛萬徹、丘行恭,你二人放浪形骸而來,這是要尋朕喝酒還是要與朕摔角?”
李世民面上含笑目光冰冷,看似人畜無害地與兩員大將拉起了家常。
至於太子,李世民看都沒看一眼。
丘行恭氣勢比李世民還足,他大喝道:“陛下,摔角之事改日再說,臣今日前來是要與魏王討一個公道!”
鐵憨憨的詞典裡可沒有迂回一說,丘行恭上來便單刀直入,矛頭直指李泰。
李世民皺眉道:“哦,你要與魏王討公道,這倒是新鮮。
李泰,你今日犯了眾怒啊,侯大將軍與你爭執吐血而去,如今丘大將軍同樣與你頗有淵源。
你做了何等天怒人怨之事?”
李天雙手一攤道:“兒臣不知,這些時日以來兒臣在家裡悠然自得。
每日裡教導雉奴和晉陽、欣兒,大門不出二門不邁,實在不知如何得罪了丘大將軍。”
李世民又問薛萬徹道:“薛大將軍,你又因何而來,也是與魏王討公道不成?”
“咕嘟嘟……回陛下,正是!”薛萬徹灌了一大口酒,同樣眼珠子發紅地看著李泰。
點了點頭,李世民不置可否,又冷冷看著李承乾道:“太子,你莫非也要與你四弟討公道?”
李承乾擲地有聲道:“回父皇,兒臣是為了與兩位大將軍討還公道!”
李世民笑了:“好啊,朕的太子和兩位將軍結伴而來,都是為了討一個公道。
太子春秋擔道義,為了替兩位大將軍出頭,竟然不顧朕之禁令私出東宮!
如此看來,內中曲直定然不小,朕倒想聽聽,魏王便如何委屈了你們。
來吧,丘行恭,朕觀你裸衣而行,似乎冤屈最盛,你便來挑個頭。”
他說完再沒有看太子一眼,任他五體投地,跪在冰冷的金磚之上。
丘行恭當仁不讓,脖子一梗道:“來就來!
臣就是人頭落地,也受不得這口醃臢氣!”
他衝到李泰面前,怒喝道:“魏王殿下,可識得某家否?”
李泰淡淡道:“邱大將軍勇猛無畏忠耿無雙,功勳卓著名滿天下,天下誰人不識得?”
“少來這套!
魏王既然識得某家,想必也識得某家這一身的傷疤!”丘行恭氣勢不減,依舊大聲質問李泰。
這是真正的鐵憨憨,李泰微微皺眉道:“傷疤是軍人的榮譽,以邱大將軍這一身的傷,不愧是我大唐之鐵血戰將,泰佩服。”
“哼,話說得好聽,可事卻辦得不地道。
某家問你,既然魏王識得某家,也承認某家與大唐的功勳,為何某家卻入不得凌煙閣?”
丘行恭步步緊逼刺刀見紅,正式挑開凌煙閣之戰。
如此短兵相接,李泰便無回旋空間。
他現在有兩個選擇,一是回避丘行恭的問題,二是臨時變動名單,加上薛萬徹和丘行恭。
畢竟李世民還不知道名單,最後拍板的是皇帝本人。
但兩個選項都不好,若回避丘行恭,一來顯得自己沒有擔當,二來其余自覺有資格入凌煙閣的大臣有樣學樣,李泰將不得清淨。
若變動名單,就過不了李世民那一關。
凌煙閣二十四臣的含金量本就不如雲台二十八將,李世民私心太多。
二十四臣的出台,必定是李世民千挑百揀的結果。
他若變了名單,雖然能混過眼前這關,李世民卻會因此低看他,操持凌煙閣一事便落得竹籃打水一場空。
鐵憨憨丘行恭,用最粗魯直接的方式,給李泰出了一道難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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