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們一直向北走。

　　穿過荒蕪貧瘠的冰原，沒有任何的綠色植被，那些冬季出來覓食的動物刨開一層層的霜雪，尋找能為它們帶來熱量與營養的任何食物。

　　沿著海岸和溪流，他們跨過了巴博峰，也跨過了一望無際、貧瘠無垠的荒原。

　　越往北，居然越溫暖。

　　那種感覺，是從地下向上翻湧的熱氣，讓赫菲斯托斯舒服得簡直要發出呻吟。

　　海面有巨大的浮冰。

　　這裡很美。

　　寂靜的美。

　　未曾被人類所染指的美。

　　碩大無朋的火紅身影緩慢地跟隨在他們的身後，哈皮化作了數十米高的蘇爾特爾形象。

　　這片荒原……還生存著某些古老的傳奇生物，那些醜陋肮髒的地精裹著麋鹿的皮毛，與為數不多的因紐特人爭奪著整個埃爾斯米爾的土地。

　　盡管這一點可能連因紐特人自己都不知道。

　　這些地精一直在悄悄跟隨著喬治一行人。

　　哈皮在他的授意下化作巨人來威懾他們——喬治並不是一個殘忍嗜殺的人，雖然他也算不上什麽良善之輩。

　　火之巨人直起身體向泛著銀光的冰海盡頭眺望，那裡有鯨魚突破冰面噴出衝天的水柱。

　　他張開巨口發出無聲的咆哮，對著黯淡的虛空吐出熾熱赤紅的氣息。

　　現在是一月，極夜已經在北極降臨。

　　“我們還要走多久?”

　　戴安娜哈出一口霧氣，她緊緊挽住喬治的右手，昂首詢問。

　　如果用外面的時間來計算，他們已經走了整整二十個小時了，期間經過了三個小小的人類定居點。

　　但無一例外，那些因紐特人不僅沒有發現這條不凍河，似乎都不肯靠近海岸。

　　“不知道，應該快了，丹尼爾在黑曾湖停了下來，這條不凍河的源頭也是那裡。”

　　喬治停下來，環首四望。

　　他們快到了。

　　很遺憾，赫菲斯托斯的神力不足以支撐他帶著喬治和戴安娜進行飛行。

　　喬治也不敢過於消耗恐懼能量，他需要留著它們，在不久後去嘗試登上達克薩姆人的飛船。

　　最主要的是，眼下的事情都不是特別著急，喬治也想趁著這輩子有機會多看看外面的風景。

　　戴安娜塔低頭看去，只看見北極罌粟在風中搖曳著盛開。

　　他們像哈皮一樣向著冰海盡頭眺望，海面上刮著寂寥的寒風，船還是沒有來。通常來說這片海域是不通航的海面上有危險的浮冰，海底還有犬牙般的暗礁，隨便哪一樣都能讓試圖接近這裡的船長眠在海床上。但不是沒有例外，夏季時海冰會融化開裂，這時熟悉航路的水手可以駕駛破冰船繞過暗礁抵達這裡，抵達這面積超過五個台灣省的巨大荒島。

　　來自沙俄的船長穿過大半個北冰洋，帶著大量的衣物糧食，與這裡定居的因紐特人交換他們手中的寶貝。

　　比如黃金。

　　比如鑽石。

　　再比如他們在這片荒蕪的土地上捕獲的神秘生物——未知的地方，總是有很多未知的生物。

　　黑曾湖就在眼前了。

　　喬治握住戴安娜的手腕的手，禁了一緊——

　　面對達克薩姆人的皇帝克爾.甘德的時候，他都沒有感到那麽一絲一毫的緊張。

　　但即將面對喬.艾爾，他卻有點說不清道不明的緊張。

　　大概是因為，他是超人的父親吧。

　　黑曾湖是一個地區。

　　是這裡唯一的綠洲。

　　它也的確有一片冰湖，就在前面，極光與月光閃耀在那些如刀刃般鋒銳的浮冰上。

　　還隔著這麽遙遠的距離，喬治就已經能夠聽到，某種絕不屬於大自然的轟隆聲，自山體之中向外放射。

　　像引擎。

　　孤獨堡壘，就在眼前。

　　終於，他要接觸到氪星人了——對於喬治而言，在不義聯盟宇宙中遇到的不義超人，絕不是真正的超人。

　　他所知道的克拉克.肯特，是正義的，光明的。

　　偉大的。

　　哈皮突然扭過頭，警覺地看向冰海盡頭。起風了，墨色的卷雲層從西北俯衝過來。在這種高緯度地區，降雨量絕對比撒哈拉沙漠還少，可一旦出現黑色積雨雲，就會瞬間變天，積雪會把整個海岸或者整座高山都掩埋。

　　海面浮冰上的雪塵被卷了起來，像是一場白色的沙塵暴，塵頭足有好幾十米高。

　　在極夜之下，就像一隻駭人的巨大幽靈。

　　雲層覆蓋的區域是漆黑的，而另一半則是冰的慘白色，黑與白的分界線如此鋒利。

　　極光還在高空搖晃。

　　劇烈的寒風呼嘯而來。

　　“下雨了。”

　　戴安娜說。

　　喬治頷首:“下雨了。”

　　這不是雨，是雪，也是毀滅。

　　“這些花，完了。”

　　戴安娜的語氣有些黯然，她蹲下來，右手輕輕拂過一朵盛開的如同煙花的北極罌粟，

　　昂首看向喬治，“它們本來想活著綻放。”

　　經歷了一戰的戴安娜，已經成長了許多，在一場暴雪即將到來的時候，她再一次回想起了戰爭中的一切。

　　死亡、血腥、崩壞——

　　那些還未成年的娃娃兵，他們也曾像北極罌粟一樣，渴望綻放著活下去。

　　後來，他們死了。

　　拉起戴安娜。

　　喬治搖了搖頭，暴雪就要來到這裡了， 他不喜歡麻煩，所以還是趕快離開的好。

　　他說:“你看，戴安娜，生命總是在輪回，舊的死去，新的誕生，這就是大自然……花也好，人也罷，我們總得接受這一切。”

　　然後，他們轉身離去。

　　不過刹那之後。

　　狂暴的風雪從冰海盡頭，呼嘯著爬上海岸，成簇的北極罌粟在抵擋了一秒鍾之後，就徹底化作烏有。

　　風雪，來了。

　　但此時，喬治他們已經來到了那座發出引擎聲音的大山面前——這種感覺就像在柏林的上空，聆聽烏拉諾斯的心跳一樣。

　　偉岸。

　　恢宏。

　　比達克薩姆人的母艦更加雄渾。

　　再凶猛的暴風也無法吹倒這些佇立在這裡至少四萬年的大山，甚至連那些湖裡的浮冰都無法涵洞。

　　喬治將雙手伸入大山之下。

　　他將目光投向哈皮。

　　於是，一股巨大的神力就蔓延到整座大山之上。

　　“起——”

　　喬治微微用力。

　　整座大山就被從山腳抬起，因為有神力的保護，它沒有潰散開來。

　　看著大山之下的東西。

　　赫菲斯托斯發出驚呼，他說:

　　“我的天哪……這，這是神跡——”

　　完全忘了自己就是神明。

　　大山落在一側。

　　喬治輕輕呼出一口氣。

　　眼前，巨大的金屬造物橫貫大山！

　　黑色與銀色的色彩混合。

　　這是一艘…體長超過五百米的巨大飛船！

　　孤獨堡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