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羅伯特,不要去外面!”
在德意志帝國的西部地區,這裡是比勒費爾德的郊區,胡斯家是住在這裡的伐木工人。
戰火熊熊燃燒。
德國人民的生活已經受到了非常巨大的影響,他們不得不花費更多的馬克去購買生活物資。
雖然戰爭還沒有結束,德國還沒有簽訂極不平等條約《凡爾賽合約》,但長期以來的戰爭還是幾乎讓這個國家崩潰。
通貨膨脹已經開始。
即使威廉二世甚至簽字允許用新貨幣馬克代替以前的金馬克,但現在寄一次信件也要高達0.15馬克。
這在過去,是一個家庭半個星期的開銷。
但德意志人民還沒有意識到事情的嚴重性,在不久後的1923年,也就是五年之後,通貨膨脹會使他們的貨幣完全失去價值。
寄一次信件將要花費一千億馬克。
聽到了母親的聲音,在外面坐在白楊林旁邊小山坡上仰望天空的羅伯特應了一聲,然後回答:
“好的,媽媽,我正在看今天的流星!”
他有點瘦。
不,是太瘦了。
但身上骨架子又相當巨大,這讓他看上去不怎麽乖巧。
“你在許什麽願望?”
系著頭巾的中年婦女端著一大鍋燉土豆從房子裡走出來,萬幸,這裡已經用上了電燈。
她的影子剛好落到羅伯特的腳邊。
“爸爸說,願望說出來就不靈了——而且,我今天還沒有看到過流星。”
羅伯特站起來,他使勁地吸了吸鼻子,“啊~好香啊,媽媽你今天燉了肉嗎?”
“一隻白鸛,我們已經沒什麽吃的了。”
“是那些會把小孩子送到人們身邊的白鸛嗎?”
羅伯特向房子裡走去。
戰爭,不管哪一方挑起的戰爭,受到傷害的總是人民。比如羅伯特.胡斯,他們是來自於丹麥的家庭,因為某些迫害來到了這裡。
農民、伐木工,這樣的職業者,是很難在這場戰爭中活下來的。
他們沒有吃的。
所以羅伯特的爸爸去參加了軍隊,打進了比利時,然後死在了1916年的凡爾登戰役之中。
政府隻確定他是失蹤人員。
這意味著撫恤金將會少得可憐。
“戰爭啊……快些結束吧……”
胡斯夫人雙手合十,低聲祈求著,在漫天的星光之下,淚水止不住地湧出來。
但然後,她用袖子擦了擦眼睛。
調整好狀態。
她早就頂不住了。
但羅伯特還太小了。
今天的比勒費爾德,滿目星空。
但沒用隕星。
也沒有希望。
正在逐漸年邁的母親深深地歎了口氣,她手中的燉土豆還在冒著熱氣,可沒人能只靠著吃土豆活下來。
天空中,什麽聲音在靠近。
就像某種事物在從雲端跌落。
或者,從外太空掉落。
已經伸手推開了木門,但胡斯夫人停了下來,她有些呆滯地看向天空。
絢麗、燦爛的流星猛然間劃過遙遠的夜空。
“快看,羅伯特,快來看!”
她非常激動。
作為一個十歲男孩的監護人,她無疑非常失敗;但作為一個母親,她很偉大。
教育無法繼續,但至少羅伯特還能活著長大,有一個勉強完整的家。
雖然不能給他什麽精神生活,
但至少能讓自己的兒子看到流星。 “我看到了,媽媽,但它好像……”
羅伯特捂著嘴,光芒在他們的眸子裡盛開,他瞪大了眼,似乎看到了不可思議的東西,
“它好像就要落到我們的玉米地裡了!”
“砰!!!”
不算巨大,但火光耀眼的物體從他們的頭頂掠過,幾乎半個可視范圍內的天空都被照亮。
那東西緊緊擦著小土坡的頂端向楊樹林落去,並且在樹林之外轟然落地。
烈焰衝起數十米。
整個地面都輕微抖動了一下。
“小心!羅伯特!”
胡斯夫人在那物體落地的一瞬間就反應過來,緊緊抱住了羅伯特,並且讓自己背朝那一團烈焰。
她的影子被拖到了屋子裡,落在那張整理地很乾淨的桌子上面,還有一盆冒著熱氣的白鸛。
很少有人會吃這種鳥。
風浪衝刷過來,讓夫人的頭髮向前飄散。
“那……那是什麽……”
火光映照在羅伯特的眼睛裡,他本來略顯蒼白的臉色似乎有了一絲紅潤。
大火衝天而起。
然後,又似乎被一隻巨大的手掌捏住,就這麽在白楊林中熄滅,他們在這裡生活了幾十年,從來沒有遇到過這樣的事情。
是隕石?
還是墜毀的飛機?
不,都不是。
白楊林的陰影邊緣,響起輕微而堅決的腳步聲,就像從濃霧中傳來的馬蹄聲一樣。
神秘。
令人驚慌。
“是……是兩個人,媽媽,那是兩個人!”
羅伯特瞪大了眼睛,他在大聲呼喊,似乎這樣就可以緩解心中的畏懼。
夫人有些機械般地轉頭。
從天上落下的人。
會是什麽?
她一轉頭,就看到了。
美麗的、穿著棕色毛領大衣的女人,還有渾身被黑霧一般的紗製長袍籠罩的男人。
埃凱德娜,和喬治。
他們從天而降。
從英吉利海峽對面的聖凱瑟琳碼頭,到這裡,他隻躍起了兩次,橫跨數百公裡的距離。
但中間停頓了一下。
因為不小心飛到了月球上。
喬治不得不花了一些時間來校準目的地,然後讓埃凱德娜在下降過程中緩慢減速。
這才沒有造成隕石撞地球的慘狀。
“你……你們……”
“嘿,你好,夫人,請問我們是在德國境內嗎?”
喬治調整了一下自己的表情,盡力顯得溫和禮貌有素質,然後微微低下身子以使眼前這個女人不至於仰視自己,
“我們正在趕路,對你和你的作物造成的損傷,我們會如數賠償。”
和普通人交流,沒必要咄咄逼人。
大家都不容易。
大家都很忙。
忙著收成、忙著戰爭、忙著享樂。
更多的,是忙著活。
似乎是喬治的狀態讓胡斯夫人放松了不少,她把小羅伯特往身後藏了一點,然後用非常濃重的有著德國口音的英語說:
“是的,這裡是德國,比勒費爾德……那些白楊並不值錢,先生,我們也沒有受到傷害,所以不用賠償。”
“不不不,嗯……我想想,沒有馬克,那就用這個吧。”
喬治從懷裡掏出一小塊黃金,這是從天堂島出來之前希波呂忒給他的。
不管在哪裡,黃金,總是最穩定的貨幣。
“這太貴重了,先生,我不能接受……”
胡斯夫人伸出左手拒絕。
但羅伯特卻拉了拉她的衣袖:
“媽媽……”
“沒事,夫人……哦,這是燉土豆嗎?我很久沒有吃過土豆了,願意邀請我們進屋吃一點嗎?”
於是硬把金塊塞進了小羅伯特的衣兜裡,喬治嗅了嗅空氣中的燉土豆香味。
真不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