斯帕的十一月，天氣已經開始轉涼，這就是比利時，一年到頭，溫暖的時間都只有中間那麽一小段。

　　“最後，大家都成了佛，和尚、猴子或者豬和水怪，他們之中最差也是個淨壇使者，西遊記的故事就到此為止了。”

　　搖頭晃腦地閉上雙眸，喬治在給戴安娜和埃凱德娜講述傳自中國的神話故事。

　　哈皮眼睛裡閃著小星星。

　　他說:

　　“那個三昧真火，感覺還是比不上我的永恆之火啊，丹尼爾，你覺得呢?”

　　“我也是從石頭裡蹦出來的，為什麽我不是猴子呢?”

　　但丹尼爾有點蠢萌蠢萌地坐在桌子邊，把雙腳耷拉下來，他似乎在非常認真地思考這個問題。

　　在老湯姆的旅館裡待著，壁爐裡的火光照耀在喬治的臉上，腳邊用小桌子盛放著三杯苦麥茶。

　　熱氣騰騰。

　　湯姆大叔以前是個糕點師。

　　他為喬治他們準備的甜點超級好吃，只是最近協約國方面徹底封鎖了對這裡的物資運輸，讓他不得不減少用量。

　　“吃了唐僧肉，真的可以長生不死嗎?猴子被壓在五指大山下面五百年是人間的五百年還是天上的五百年?紅孩兒到底是牛魔王的兒子還是太上老君的兒子?”

　　埃凱德娜就像一個好奇寶寶。

　　聳了聳肩，喬治回答說:

　　“事實上，埃凱德娜，你所問的，也正是我所想知道的。”

　　“為什麽那一路上，男妖怪都想吃掉和尚，而女妖怪都想嫁給和尚?”

　　戴安娜問出了另一個問題。

　　“老實說，你難道不覺得一個男妖怪想要嫁給那個和尚會顯得有點奇怪嗎……”

　　喬治輕輕咳了一聲，他抬眸，看向鎮中心的方向，然後拍了拍膝蓋，把那上面粘的白色絮狀物拍掉——那是老湯姆養的白貓弄上去的。

　　他站起來，

　　“是時候了，該我們出場了……埃凱德娜，解除你的封印吧，等下如果和這位皇帝陛下談得來，你就和丹尼爾去德意志境內一趟，幫我們處理點事情。”

　　“那要是談不來呢?我能把他弄死嗎然後吃了嗎?”

　　“這個……我覺得做事情之前還是要三思，吃一個老頭對你來說可沒什麽好處。”

　　抹去了額頭的冷汗。

　　喬治覺得最好還是對埃凱德娜做出警告。

　　她絕對做得出來那種事情。

　　現在是1918年11月9日。

　　在德國，由於戰爭的災難性蔓延，許多人都認識到，德皇是實現和平的障礙。或者他們覺得，如果德國作為一個共和國出現在協約國面前，它將會獲得較好的條款。

　　於是在今天，在彼得大帝宮，現在也是威廉行宮內，威廉二世在自己的王座上接收到了馬克斯.馮.巴登的電報。

　　他是親王，也是首相。

　　更是新組建內閣成員的重要成員。

　　——“退位是件令人討厭的事情，可是沒有社會主義者參加的政府對國家將有更大的危險。”

　　電報上寫著這樣一段話。

　　一天前，社會主義者要求，除非威廉二世退位，否則他們將退出新近成立的內閣。

　　這將使德意志帝國徹底失去它作為一個國家的法律身份。

　　整個宮殿處於詭異的安靜中。

　　這裡的駐軍正在有條不紊地在首席參謀總長威廉.格勒納的指揮下退回德意志帝國邊境。

　　威廉二世失去了他的一切。

　　現在，除了他的妻子多娜以外，整個宮殿再也找不出來第三個人。

　　他被全世界背叛了。

　　穹頂向下裡吊著各種巨型水晶燈，晶瑩璀璨。側牆刻畫著壁畫“最後的晚餐”，穹頂是聖子降臨。

　　濃烈的宗教色彩。

　　“噔、噔、噔——”

　　緩慢而堅定的腳步聲在宮殿大門響起，在夕陽的余暉下，修長的影子被直直投到威廉二世的腳邊。

　　他舉起身邊的酒杯，那裡面深紅的液體在蕩漾。

　　這個皇帝把自己的冠冕摘下來，小心翼翼地擺正它，把它放在桌台上。

　　“你來晚了，士兵，我已經分發完了所有的藝術品與金幣，戰爭結束了，回家吧，回去找你的媽媽。”

　　威廉二世的聲音非常沙啞。

　　就像是抽了幾十年的煙，又經歷了世界上所有的蹉跎。

　　在將所有的酒液一飲而盡後，威廉二世看到了喬治身邊跟隨著的戴安娜。

　　於是他表情嚴肅起來。

　　身上華麗的長袍遮住了他的左側身體，這個皇帝，即使到了現在，也還在保持自己的體面——他的左臂已經極度萎縮。

　　換句話說，他是個殘廢。

　　大門在身後轟然關閉，所有的燭火都熄滅，接著，似乎是一盞明燈，哈皮燃燒著熊熊烈焰飄浮起來。

　　他居然能夠照亮整個宮殿。

　　威廉二世已經有些渾濁的眸子微微一凝，他把自己手中的電報折疊起來，收入衣衫。

　　現在他明白了，眼前這個年輕人並不是自己的士兵——也許，他都不是一個人類。

　　長袍脫落，露出裡面筆挺的軍裝，威廉二世站起來，他走下自己的王座。

　　失去了王位，與他而言很痛苦。

　　但既然能夠挽救德國，挽救他的人民，威廉二世願意做出犧牲。

　　他不再遮擋自己的左臂。

　　將自己的缺陷放在光明下。

　　臉上帶著微笑，威廉二世張開雙臂:

　　“動手吧。”

　　他以為喬治是來殺他的。

　　“抱歉，陛下，打擾了你的休息。”

　　但喬治僅僅是微微鞠躬。

　　對一個末代皇帝，尊敬，就已經是最好的待遇。

　　喬治不吝嗇於自己的敬意，他也向前一步，走到威廉二世的身前，

　　“但我們不得不來。”

　　威廉二世左手嚴重萎縮，頭髮花白，可是從五官和面孔看出來，他年輕的時候的確很好看。

　　左手戴著直直伸出袖口裡的鑲金白色手套，拄著一根看不出材質的拐杖。

　　他凝視著喬治的目光，良久，輕笑:

　　“我給不了你什麽了，年輕人，你要的東西，我都給不了。”

　　這話也沒錯。

　　就像末代皇帝傅儀。

　　失去了冠冕，他什麽都不是。

　　但喬治不得不感歎，果然不愧是威廉二世，世代為君王，那一股子淡然簡直是常人學都學不來的。

　　“事實上，陛下，你得知道，我要的，僅僅是你而已。”

　　喬治嘴角輕輕彎起。

　　PS:那什麽，加個群唄。

　　106，297，8287