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十三萬現金,林淼認得上頭的那個紅繩,是一條紅綢緞被縫製起來的。
那塊紅綢緞,是林淼的媽媽出嫁的時候蓋臉的紅蓋頭。
小時候,林淼調皮,從櫃子裡翻出這塊紅蓋頭,扎在頭上扮土匪,去和小朋友們去大院裡“打瘋狗”。
等被下班之後的媽媽拽回家的時候,這塊紅蓋頭已經被磨了一個洞。
自然,林淼被媽媽一頓很尅。
那個年代,尤其是工廠大院,打孩子都是很正常的。
吃過晚飯之後往往就是此起彼伏的孩子的哭聲和大人們的叱罵聲。
林淼和別的孩子不同的地方,在於他挨打的時候不哭。
大人打孩子,往往就是讓孩子知道疼便算事的,孩子一哭,也就收手了。
像林淼這樣的,就要多遭罪受。
最後的結果往往是掃把疙瘩都被打散了,他還是一聲不吭。
這時,林淼的媽媽就會哭起來,打不動了。
林淼就會小心翼翼地去給媽媽擦眼淚,他的媽媽就抱住他,哭得更凶。
“長大了,我要保護媽媽。”林淼會在心裡這麽想。
大院裡的所有小朋友,都有爸爸陪在身邊,而他的爸爸在部隊,所以,從小,林淼就顯得比同齡孩子要懂事,也更怯懦。
十次挨打,九次都是因為林淼的怯懦。
林淼的媽媽見不得林淼被同齡人欺負,如果被同齡人欺負了,她不但會出頭替兒子找回來,而且還要關上門打林淼一頓。
後來,林淼會想,這大概就是因為父親不在身邊的緣故。
想起過往,林淼的眼裡早已經噙滿淚花。
他顫巍巍地伸出手,撫摸著這根紅繩,上面有他媽媽留下的針腳……
可想而知,當初這錢交給許藹婷的時候,一定是現金。
不過依照許藹婷的性格,她一定會將這錢存入銀行,不會把這麽多現金擺放在家中的,一來不安全,二來也不衛生。
但為何會用繼續使用這根紅繩呢?
林淼想不出個所以然來,難道僅僅只是為了保留原先的樣子,盡可能地恢復到媽媽給錢時的場景?
不對,如果媽媽沒有特別交代,許藹婷不會保留這根紅繩的。
那這樣說來,許藹婷一定是事出有因這麽做的。
林淼一個激靈,摸出手機,打給許藹婷。
“你醒了。”許藹婷不鹹不淡地說,語氣安然。
這是許藹婷一貫的特點,性格如水。
如果叫林淼回憶的話,也就是當年他踢球,許藹婷做啦啦隊隊長的時候,她的那對羊角鞭跳躍起來,才得以看到許藹婷的激情。
林淼曾經為此埋怨過,他希望有激情的生活,恨不能天天過得跟進球慶祝似的,許藹婷會用冷靜來平息他的心頭小火苗。
日子久了,也就不覺得什麽了。
過日子,平淡如水才是真。
而此刻,林淼卻覺得喝慣了白開水,要是長時間不喝的話,還真是離不開。
“謝謝你啊,謝謝你的理解和支持。”林淼盡管心潮澎湃,卻也是用許藹婷習慣的語氣來說。
“你好自為之吧,這錢等於是給兒子投資用的,現在上各種班,開銷有多大,我想你也不知道,這麽說吧,這筆錢不夠兒子一年的課費,你要是有本事,就把它變出更多,就當是為了兒子吧。”許藹婷語氣依舊平淡如水,不見波瀾。
還不如看她的信呢,最起碼字裡行間,還有令人想象的空間。
林淼一時有些語塞,他知道,這是許藹婷在敦促激勵他,但向來如此,他是她眼中的超人,只知道他應該向前飛,卻不知道超人有時候也會累。
所以說,每一對幸福的夫妻都是相似的,而每一對不幸的夫妻,各自有著各自的不幸。
“我知道,我會盡力的。”林淼說完,頓了頓,還在想著下文該怎麽說他打電話的主要意思。
許藹婷卻道:“要是沒事我就掛電話了。”
“不,不,還有事。”林淼慌忙說。
“說吧。”
“兩件事,第一件……”林淼略帶卑微的說,就好像面對苛刻的甲方,他的發言要受到時間限制一般,如果三句話達不到抓住對方興趣的點,就等於失敗。
這仿佛就是他的宿命一般。
“網上的那個攻擊文章,我知道是誰乾的,我已經請了律師了,我會證明,我是清白的……”林淼一著急,長話短說起來。
“第二件呢?”
林淼一愣,怎麽?難道許藹婷對這事不感興趣?
“怎麽,你一點不擔心我會變心的嗎?”林淼終於還是忍不住問了,這話要是開口,確實很折磨人,仿佛用身體去堵槍眼,沒有一定的勇氣是做不到的。
尤其是一個大男人。
林淼也是急了,白開水好是好,但太沒有味道了。
他跟許藹婷的感情生活,不應該是這個樣子的吧?好歹也是自由戀愛,算是青梅竹馬了。
難道真的是左手摸右手,變成了親情?
“你要是真想變心,我現在說什麽都沒有用,如果你真想聽我說什麽,那我給你說,那女孩子不錯,人又漂亮,比我年輕,還是巨富之家,你如果放棄她的話,請你好好考慮再說,別以後後悔就行了,你也別怪我沒有提醒你,第二件呢?”
林淼怔住了,他發現,這個世界上,每個人都比他堅硬,只有他,柔軟的像個去了殼的榴蓮。
“快說,不說我掛電話了,我還要做事呢!”
“好吧,我還想問問你,那根捆錢的紅繩,你怎麽還保留著呢,是不是當年媽媽給你說了啥?”林淼說出了自己最好奇的問題。
“哦,媽媽說了,這錢是給孫子的,這根繩是給你的。”許藹婷依舊語氣平靜地說,“她說等有一天你看到這根繩的時候,就長大了。”
林淼的眼淚刷地就下來了。
“喂,喂,”許藹婷終於主動起來,有些好奇地問:“怎麽了?這根繩有啥說法嗎?”
“這麽重要的話,我要是不問你,你是不是就不告訴我了?”林淼有些責怪的意思。
“我忘了嘛,再說,你個大男人,都奔四了,還沒長大,你媽也忒慣著你了吧?”
許藹婷雖感羞愧,將這麽重要的信息給忘了,但嘴上卻不跌軟。
“別你媽你媽的,說咱媽。”林淼硬氣了一回,掛了電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