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僅是聲音,就算是孟君竹的動作也都顯得那麽優雅、淡然。
輕輕地撥攏著琴弦,孟君竹似乎完全融入了琴聲之中,手指靈巧的勾動下,一道道音波送入聽眾的耳中。
沒有急切的音符,沒有高亢的旋律,沒有急轉的聲調,孟君竹的琴音悠悠揚揚,款款灑灑,聽在耳中心曠神怡。
如潺潺流水,如徐徐清風,如飄飄落葉,如揚揚雪花,每個人聽在耳中,都有不同的感受,然而相同的是,那一份躁動後的靜謐。
坐在後面休息的慕央當然也聽到了琴音,她已經知道自己輸定了。
倒不是說自己的琴技不如孟君竹,只是孟君竹這首曲子,正好克制慕央的曲子。
慕央本以為,使用西域胡人的糜音,能夠迷惑眾人,進而贏得比賽。
可孟君竹這首曲子,就像是久旱之後的甘霖,將眾人心頭的那一絲躁動給澆滅了,給洗淨了。
慕央不明白,為什麽孟君竹的曲子這麽有穿透力,仿佛直擊人的靈魂,這在她看來,根本做不到啊。
尤其是在這間休息的屋子裡,本身就背音,但是那琴音就好似在這屋裡彈奏的一般,清晰、婉轉,每一個音符都完美無瑕。
慕央眉頭一皺,不對,那孟君竹的琴桌明明已經損壞,怎麽可能彈奏出音質如此好的琴音呢?
帶著疑惑,慕央悄悄來到門邊,從門縫裡往外看去。
這一看,慕央才發現,原來孟君竹早就換過了琴桌,自己之前的那一番準備看來是沒有排上用場。
慕央喚過自己的貼身丫頭,在她耳邊囑托了一番,讓她去打聽一下孟君竹新琴桌的消息。
那丫頭隨即離開,沒過多久便返了回來,告知了慕央,孟君竹的琴桌乃是今日由陳正打造。
這不是什麽秘密,琴桌送來的時候,很多人都看到了,稍微一問就知道。
陳正,這個名字在昨天晚上,慕央還根本不知道。
但是今日一早,便有人告訴他,陳正是誰了。
昨晚孟君竹一首《雨霖鈴》,將慕央擊敗,奪得了今年的洪江府花魁,而那首詞,正是陳正寫得。
慕央於是派人打聽,得知這陳正乃是進京朝貢路過洪江府,大船就停在運河之上。
驚歎於雨霖鈴的美妙,慕央決定親自去大船上拜會一下,說不定也能求上一兩首詩詞。
為此,慕央不介意自己付出些什麽。
然而,令慕央失望以及憤怒的是,那陳正根本就不見自己,甚至不讓自己登船,派了個粗糙大漢,將自己打發走了。
是了,慕央想起來了,她當時在船下邊看到了孟君竹的身影,難道就是那個時候,陳正給她做的琴桌?
這個陳正既會詩詞,又會做琴桌,還真是個其才,為什麽她慕央就沒有先結識到呢?
慕央現在已經不計較比賽的勝負了,因為她知道自己今晚贏不了孟君竹。
但慕央不認為自己輸給了孟君竹,昨晚是輸給了陳正的雨霖鈴,今晚是輸給了陳正的琴桌。
她慕央是拜倒在了陳正的腳下,那孟君竹算什麽?哼!
想明白了這一點,慕央似乎不再懊惱了,陳正是個能人,輸給能人很正常嘛。
還是多想想怎麽接近陳正吧,只有這樣,才能將自己失去的奪回來。
可是那陳正似乎對自己沒有什麽感覺嗎,連見都不見,自己的色功魅術就起不了作用啊。
不過慕央並不氣餒,想當年那個西域胡人一開始也對自己不假辭色,到了最後,還不是求著自己教那糜音之曲?
這陳正看上去血氣方剛,怎麽可能抵擋的住自己的誘惑呢?慕央對此很有信心。
外面孟君竹的演奏已經完成,直到她離開二樓的平台,眾人都沒有察覺。
雖然沒有了彈奏,但是每個人仿佛還是沉浸在樂曲當中,久久不能自拔。
不過,一個人的出現,打破了這份寧靜,那就是老鴇,她尖聲提醒眾人,奏琴已經結束,接下來就是等待專業評審團的打分了。
其實當奏琴完畢之後,誰贏誰輸,眾人心裡已經有數了,不過結果還是要等候專業人士的評估才行。
就在這時,突然一人高聲喊道:“噫籲兮!君竹之琴音,直可驚天地兮泣鬼神,九轉繚繞上清空,回旋變化若黃河,此曲當自天上來,吾等有幸聆聽之,幸何如哉!幸何如哉!”
眾人轉頭一看,原來是洪江府中久試不第的秀才李杏祥。
這李杏祥科舉考試不知道都考了多少人了,就是中不了,不過他家中頗有資產,平日裡青樓伎坊,可少不了他的身影,加之又喜交朋友,倒是挺有名的一人。
不過,眾人聽了他的感歎,心中不免腹誹,怪不得你考不中呢,你說的這些話根本就不切題啊!
孟君竹的琴曲,平平淡淡、悠悠揚揚,哪有什麽“九轉繚繞”、“回旋變化”?不過那句“此曲當自天上來”,說的還是不錯的嗎,沒有失了秀才的水準。
然而,一開始就跑題了,寫得再好,也沒用!
怪不得,李杏祥考不中,這就是原因啊!
李杏祥顯然興致大發,端起面前的酒杯,一飲而盡,接著說道:“嗟乎!此非天籟之音乎?君竹之琴音,感天動地,天若有情,也應淚下如雨。”
眾人無語,這又不是哀樂,幹嘛“淚下如雨”?
“巍巍乎高山, 湯湯兮流水,令人茶飯不思,肉味不識矣。”李杏祥最終歎道。
最後這一句說的水準還挺高,要是一直保持這個水準,再加上不偏題的話,別說是中舉了,就算是考個進士,也是輕而易舉的事情啊。
然而,李杏祥就是這樣,半吊子水平,有時候突然冒出一兩句驚豔的句子,大多數情況下,水的厲害。
眾人顯然了解這個情況,當李杏祥開始發揮的時候,他們就已經準備好歡樂了。
果然,等李杏祥將自己的大作念完之後,煙雨樓裡充滿了歡樂的氣氛,不管是孟君竹的支持者,還是慕央的支持者,在這一刻,心情都挺舒暢的。
與此同時,結果宣布,孟君竹勝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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