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2章破相

　“老夫蘇頲蒙皇上恩寵在麗正書院修書，至於各位的看法略有耳聞，郭大人所言甚是，老夫自當轉告聖上。”

　眾人嘩然，蘇頲是當今唯一能和張說比肩的文壇大家，今日竟被二皇子請來出席宴會。宴會結束，玉真公主和王維一起走到郭禮面前。

　“貧道久聞郭大人，今日一見果然名不虛傳。還請郭大人有空到玉真觀中一敘。”說完和王維走了，單看背影竟和萬安像極。

　玉真是萬安的姑姑，郭禮可不敢對玉真有什麽非分之想。只是玉真的邀請令郭禮想到一個傳聞，不由得不寒而栗。

　郭禮回到府中，管家來報今日有多人送來拜帖，郭禮拿過一看大都是朝中官員，無非上門祝賀謀個親近。

　周福耀今日來過，不知為了什麽事?

　郭禮將朝中官員的拜帖丟到一邊，單獨拿出周福耀的那份交給苟管家。

　“明日一早挑點時令的果品隨同帖子送回去。”郭禮吩咐道。

　苟管家拿過帖子暗想，姑爺放著朝中大臣的不理，偏偏對一個小小的旅長這麽感興趣?

　昨日在碧瑤處歇息，今日去清蓮院裡。這後宅之事冷落了誰也不好，更何況兩個夫人都是心愛之人。吉祥看到郭禮來了，急忙躲了出去。唯有清蓮問道:“二皇兄今日邀請了些歌功頌德之人，子儀的耳朵之中有沒有起老繭?”

　郭禮心道清蓮對二皇子還真不客氣，把路堅的話說了一遍。

　“這位路堅大人恐怕不日外遷。”清蓮一如既往的悠悠道來。

　郭禮知道清蓮看的清楚，當即上前擁著清蓮道:“今晚見到了玉真公主。”

　“姑姑?”清蓮臉色這才大變。

　“玉真公主有王維陪同，清蓮臉色為何如此差?”

　清蓮不知為何忽然撲進郭禮懷中道:“姑姑向來被人譽為大唐第一美女。”

　“在倩兒面前，誰敢自稱第一美女?”郭禮隨口之言，落在清蓮耳中卻是另外一番感受。

　“夫君啊，碧瑤妹子快要臨產，倩兒想為夫君生個孩子。”

　郭禮大喜，良辰美景春宵苦短。

　大皇子含著金鑰匙出生，據說出生的時候雷雨大作，天上隱有黑龍浮現。可惜母妃是劉華妃，當年不過是藩王府中的一個丫鬟。母憑子貴，李隆基繼位之後被封為妃子。大皇子天性聰慧，自幼便明白身在帝王家中何其之幸何其不幸。上次回京，母親擔心兒子的安危，想著讓大皇子找父皇說一聲回京任官。母親太天真了，皇后沒有嫡出皇子，有多少人惦記太子的位置就有多少人盯著大皇子。大皇子想開了，伯父當年不是也主動讓出太子之位，如今做個逍遙寧王，整日裡研究音律，日子不是一樣快活?何必為了權力爭個頭破血流你死我活。

　郭禮第二日得到消息，大皇子回京途中被涼州流民襲擊，據說襲擊大皇子的數個流民當場被擊斃，這些流民凶狠，竟連皇子身邊的幾名侍衛都殺死。

　“什麽?皇兄被流民襲擊?”清蓮聽說皇兄被襲擊，慌亂問道:“傷到哪裡了?”

　“消息中沒有說，倩兒擔心皇兄不如親自上門去探望?”郭禮的提議恰好是清蓮心中所想。清蓮為了掩人耳目換了一身道袍，郭禮隻帶了李魅隨從。

　“皇兄，你的臉怎麽了?”清蓮看到大皇子的臉上包扎著擔心道。

　“沒事，回京途中被幾個流民襲擊。”

　“如何會傷到臉上?”清蓮擔心道。

　大皇子出行侍衛眾多，幾個流民怎麽會輕易傷到。

　大皇子看到清蓮穿著道袍，誤以為傳言為真，“父皇當真下旨讓皇妹出世當道姑?”聽大皇子言談清晰，看來臉上的傷勢並不重。

　“父皇用了瞞天過海的計策，如今倩兒已經是郭家的媳婦。”清蓮說完看了眼郭禮，不好意思面對皇兄。

　“本殿下還未恭喜郭大人大破吐蕃，會師草原建立奇功，高舍雞對郭大人讚不絕口。”

　“殿下過譽了，郭禮不過是運氣不錯，恰好碰上吐蕃的運糧車，順路燒了吐蕃的糧草，不然想要獲勝恐怕還要多費點周折。”

　“據高舍雞說，郭大人命人退出寧城，城中多處安放木柴，然後在城中埋伏奇兵半夜放火，從而一舉奠定勝局。”

　“雕蟲小技不足掛齒，倒是殿下去歲命張都護直接出兵救小勃律於水火之間，微臣倒是仰慕之極。”

　“皇妹看人重心，想必日後郭大人不會對萬安不好吧?”大皇子認可了郭禮。

　正要回話，一名婢女端著盤子，身後跟著宮內的劉禦醫。

　“劉太醫，這次勞煩費心了。”

　“皇子那裡的話，這些都是老臣的職責。怎麽會傷到臉上?”劉太醫輕輕取下敷在大皇子臉上的紗布，不由得驚出聲來。

　“這…”

　清蓮看到之後竟也說不出話來。

　大皇子臉上有一道箭傷，這樣的傷勢難免會留下傷痕。令郭禮奇怪的是大皇子的傷勢雖然看上去駭人，其實並沒有多嚴重。為什麽太醫和清蓮都露出驚訝的表情?

　“無妨，皇妹勿要掛念。”大皇子正說著，清蓮的眼淚吧嗒吧嗒流了下來。

　“皇兄…”

　太醫一邊搖頭一邊換藥，重新給大皇子做了包扎。

　“三日後老臣再來府中，大皇子的傷勢是否由老臣向皇上稟報?”

　“還請老太醫費心。”大皇子容許老太醫將這件事情告訴皇上。

　清蓮頓時心生疑竇。

　待老太醫走後，清蓮歎了口氣道:“皇兄處心積慮就是圖個寧皇叔般的快活如意?”

　“皇妹自幼冰雪聰明，知道這件事情瞞不過，不知皇妹怎麽看出來的?”大皇子自以為天衣無縫，還是被清蓮看出端倪。

　“既然皇兄心意已決，倩兒又何須多事?”清蓮說完向皇兄告辭，無限惆悵的和郭禮走出皇子府。

　一路上清蓮心事重重，郭禮不好直問。帶著疑問回到府裡，送回清蓮之後找到孟浩然。

　“浩然兄，為何大皇子臉上受傷並不嚴重，清蓮卻傷心欲絕。”

　“傷到臉上了?”孟浩然問道。

　“大皇子臉上有道箭傷，恐怕很難不落下痕跡。”

　“太子之位很快就會有結果了。”孟浩然道。

　郭禮只能怪腦筋不夠尋核桃來補一補。無論是清蓮還是孟浩然，都不把話說清楚，每次問了之後，被人像小白一樣看待。郭禮決定這次不問了，絞盡腦汁也要想出來究竟是為什麽?

　前世想問題的時候郭禮喜歡拿著書本在樹林裡轉悠，林中的空氣新鮮有助於腦力活動。後院只有兩棵樹，碧瑤院中有一棵，清蓮院子有一棵。如果去清蓮的院子裡面，萬一被問起來難以回答，想了想還是去碧瑤的院子。

　碧瑤正在給還沒有出世的郭曜縫製肚兜，箱子裡面放著五雙虎頭小人鞋，還有一堆繈褓幼兒換洗的衣服。肚兜早已做了幾個，碧瑤想著以後或許沒有多少時間去做，就連郭曜兩歲的肚兜已經開始縫製。剛縫製完一個紅色肚兜，就看到夫君在院子樹下轉悠，似乎有什麽心事。

　碧瑤挺著肚子走到門口，夏江看到趕快攙扶著。

　“小姐，身子重了，坐到床上去，小心動了胎氣。”

　“夫君，為何不進屋?”碧瑤問道。

　“待會周福耀過來，為夫在想這小子究竟有什麽事情?”郭禮不好意思詢問碧瑤。萬一碧瑤知道，又被當成小白看多難為情。

　“呃，夫君慢慢想吧，累了就進來。屋裡有現成的清涼蓮子羹。”夏江扶著小姐回到床邊做好。

　郭禮被碧瑤一打攪，本來有點眉目的事情隻好暫時放下。昨日讓管家通知周福耀，這會差不多該來了。

　沒多大會功夫，周福耀就來到府裡。上次寧城破敵，周福耀因功被撅升為果毅校尉。

　“你想去西域?”郭禮為周福耀的想法吃驚。邊關戰事多而且條件艱苦，多少邊關將士希望調到內地做個將軍。

　“卑職以為至少十年內中原無戰事，卑職想去西域累計軍功，不想在長安城內虛度光陰。”

　郭禮想了想，“李鍇洛在幽州任將軍，你過去也好有個照應”。郭禮寫了一封局堅信交給周福耀，周福耀不知郭禮讓他去幽州做什麽，多年養成的習慣讓他服從郭禮的命令。

　天下大事眾說紛紜，最有影響力的還是政事苑。收購了天下雜談茶樓之後，孟浩然專門請人擔任時事評論師，茶樓的生意更上台階。

　“皇上下旨各州設立麗正書院，由翰林院派人前去任院正，聽說這是郭大人的諫議。”

　“郭大人說麗正書院內的學習成績優異者可進朝為官，以後登天路不止科舉這一條路。”

　“這樣豈不是寒門士子之福?”

　“聽聞郭大人詩詞文章都是極好，倒適合擔任麗正書院院正。”

　“郭大人年紀尚輕，派往麗正書院的皆是長者。中書令張說，秘書監徐堅，禮部侍郎賀知章，那個不是在知天命、耳順之年?”

　“如今各州街均設麗正書院，設經史子集為科目，再過幾年，麗正書院出身的官員恐怕不比科舉出身的少。”

　郭禮坐在茶樓的角落中，認真聽著評論。從別人口中聽到的，無論是讚賞還是批評無疑是真實的。在麗正書院的看法上得到世人的認同，不用面見皇上就可以達到諫議的目的，郭禮有些心滿意足。

　“子儀凡謀有道，必得其所因，以求其情，審得其情，方行其事。是否從《鬼谷子》中得來?”孟浩然和郭禮坐在一起。

　郭禮臉色大變，孟浩然這麽說無疑懷疑他在暗中操作。

　“浩然兄何來此言?”

　“觀子儀行軍布陣得出的結論。無論是平叛康願子還是平叛吐蕃，子儀未得勢而不戰，未得謀而先有道，深得兵法之妙。”

　原來孟浩然在談論兵法，倒嚇了郭禮一跳。

　“若這些謀略用於朝堂之上，恐怕子儀反遭反噬。君之道，在於明君明明德。”
　孟浩然的提醒恰到好處，如今郭禮總是想著如何用隱晦的方式看到最好的結果。雖然出發點是好的，做的多了難免露出行跡。如果被禦史知道，難免遭受彈劾。事情往往就在這些細節上面出了問題。

　“大皇子的事情，苦思兩日仍不得其解，還望浩然兄解惑。”

　郭禮當下把當日看到大皇子的事情原原本本說來，唯一隱藏的就是清蓮突變的表情。孟浩然思慮片刻道:“大皇子看透世事，不願意裹足泥坑，既然想跳出火坑只能隨他去了。”

　孟浩然和清蓮的看法一樣。

　……

　灰衣道袍的道士發髻高聳手持拂塵，身邊跟著兩名道童跟隨，在崔隱甫的注視中大咧咧地走近府裡。洛陽令崔隱甫見多了高人，對待這些方外之人保持著一貫的警戒態度。看到道士裝模作樣，崔隱甫著實覺得好笑。仙道鬼佛本是迷惑眾人的伎倆，世上若真有鬼怪亂神，還要官府做什麽?崔隱甫並不揭破跟著道士進入府中，看看這位坊間有名的道士究竟玩什麽把戲?

　道士進入府中，似乎對府內熟絡，不需下人引領直接到中堂客位坐下。兩名道童一左一右，眉清目秀唇紅齒白。

　“道長此來究竟為何?”崔隱甫問道。坊間傳聞洛陽來了一位道家仙人，會治百病，尋常小病藥到病除。洛陽府最近接連接到幾宗失竊案件，受害人家都有一個共同的特點:失竊前幾日均有一名道士進入府中。憑著多年的斷案經驗，崔隱甫直覺認為這名道士有問題。就在崔隱甫想要命人調查道士的時候，管家忽然稟報有一名道士來訪。正是踏破鐵鞋無覓處，得來全不費工夫。

　“貧道逍遙子，崔大人高升在即，貧道特來拜賀。”逍遙子稽首道。

　崔隱甫任洛陽令多年未獲提升。開元四年上任，六年來治理洛陽井井有條，今年協助裴洋建立河陰轉運倉，從江南到長安的漕運終於起到了作用。短短數月之間，運抵長安的糧草已達百萬石。今年風調雨順，年終吏部考核優等中上，升官在即。雖然逍遙子說中了崔隱甫的心事，這些遊方道士察人觀色、用暗中打聽到的消息裝神弄鬼，崔隱甫豈能輕易上當?

　“本官都不知道的事情道長竟然知曉?據聞道長素有法術，對於疑難雜症手到病除，正巧府中管事患得重疾，還望道長施以援手，本官感激不盡。”

　“好說，好說，還請大人帶人上來。”逍遙子樂呵呵道。

　“管事臥病在床，還請道長跟隨本官前去廂房。”

　崔隱甫帶著逍遙子到廂房管事房間，逍遙子進屋之後腳踩七星手揮拂塵，口中念念有詞。神叨半天才到管事身前察言觀色道:“管事所患火嫉，內火旺盛，還需陰陽調劑方可治愈。”

　管事躺在床上，心裡暗歎果然是神仙道士。誰知崔隱甫突然喝道:“將裝神弄鬼的老道拿下。”

　話音剛落從外面進來數名衙役捕快，將逍遙子綁了，就連手中的拂塵也被收走。

　“大人，這是為何?”逍遙子鎮定問道。

　“將逍遙子和兩名道童分開關押，本官單獨問話。”衙役將逍遙子和兩名道童押下，管事問道:“大人為何這般?在下的確有內火，夫人去世多年，還未續弦。”

　“這名道士裝神弄鬼，所謂火疾無非是管事臉上出了火痘。 今日多宗失竊案與這位老道有著必然的聯系，待本官審問可知。”崔隱甫看到臉上長著火痘的管事說道。

　崔隱甫首先提審兩名道童，剛開始一名道童隻說跟隨師父逍遙子雲遊，其它一概不知。崔隱甫安排童子裝作被大刑伺候，發出一陣陣慘叫。又找來雞血潑灑在地。待審問第二名道童時，對方早已嚇得面目慘白招出一切。

　原來逍遙子帶著兩名道童名為遊方，實際上做著偷竊之事。白日裝神弄鬼故作高人，暗中窺探地形方便晚上偷竊。兩名道童之中首先被提審的道童倒學過幾天吐納功夫，身輕如燕，正是這名道童晚上盜竊，另外一名童子放風，被偷的贓物全部交給師父逍遙子。。

　案情水落石出，本該將師徒三人全部羈押。崔隱甫令老道交出贓物退還給苦主，將兩名童子判了流刑，對老道逍遙子竟沒有追責。崔隱甫如此判決倒也有幾分道理。當時道教昌盛，平素裡誰也不願意與道門結怨，何況幾位苦主失物重回，得知行偷盜之事的乃是一位道長，並未追究盜竊之人。

　逍遙子逃脫一劫，顧著幾分師徒之情，竟跟著差役同去涼州，沿途照顧兩位徒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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