村頭有一棵大樹。據村子老人講，這棵大樹種於堯舜時期，迄今為止一千多年。村子不大，只有幾十戶人家。由於處於偏遠地區，這裡倒像個世外桃源，很少有人來村裡。村裡大多是突厥人，與生俱來的弓馬嫻熟。養一些牛羊，上山打獵，偶爾去容縣用裘皮換取一些生活必需品。

村子很安靜。哥舒翰和往常一樣攀爬到村頭大樹上玩耍，哥舒翰不喜歡看書，騎著馬兒奔跑，拿著弓箭和父兄一起到山裡打獵。今日父兄出門並非打獵，而是到附近的一個村裡給兄長提親。足足帶了十張熊皮，五十張貂皮，還有一張一直舍不得賣出的老虎皮。

兄長十八歲，到了適婚的年紀。村裡的人結婚都比中原男子遲一些，攢夠這些聘禮需要花很久的時間。兄長成家之後，家裡又要開始攢獸皮為哥舒翰準備聘禮。如今的聘禮也是一年年的漲，周圍的野獸好像知道這一片地區危險，紛紛躲到其它地方，村裡的人出門打獵越走越遠。

哥舒翰正在樹上枝椏分開的地方躺著，忽然發現遠處冒起了濃煙。這是敵襲的信號。哥舒翰不敢大意，趕忙從樹上跳下，跑到村長家裡。村長是個老人，自稱年輕時走南闖北見多了世面。聽到哥舒翰說有敵襲，暗中分析了一下。村子在容縣管轄之內，屬於邊關地區，再往西就是吐谷渾的屬地，吐谷渾一向依附大唐，怎麽會突然出兵來犯?

“速速去容縣稟報，吐谷渾反叛。”

老村長得出的結論和事實差不多。吐蕃大兵壓境吐谷渾，吐谷渾自從和大唐幾次戰爭之後，早已滅國。此刻的吐古渾很更像一個草原上的遊牧部落。吐谷渾的部落首領慕容宣超不敢自稱可汗，只能在部落內稱王。吐蕃大兵壓境，吐谷渾沒有反抗之力，慕容宣超只能選擇歸順。吐蕃命令吐谷渾組織一萬士卒為先鋒，攻打大唐邊關縣城。

容縣地處邊關，城牆高三丈。太宗在位的時候，容縣的城牆只有兩丈高，夯土堆成。這些年每一任容縣縣令居安思危，逐漸將城牆加高至三丈。這樣的高度面對戰火時勉強有防守之力。容縣縣令諸葛衛城是今年年初的進士，中榜之後滿心歡喜，不料被派到邊關縣城做縣官。祖上是三國時期諸葛瞻，幾百年前的諸葛家族遍布魏、漢、吳三朝，後來諸葛家族逐漸式微，到了諸葛縣令這一輩，只有諸葛衛城出仕為官。雖然只是一個小小的縣令，諸葛家族總算看到了一點希望。

得到哥舒翰的稟告，諸葛衛城一面派人去鄯州報告，一面命令緊閉城門。縣城中駐扎著一個團的兵馬只有區區二百人，校尉熊壯得到消息，馬上點齊人馬，匯集於縣衙。“所有人全部去西門上城頭”，諸葛衛城不愧為諸葛家族後人，安排組織青壯百姓搬運守城器物，石頭、桐油，滾木，這些青壯百姓做好準備，隨時補入軍中。劉縣丞開始安排百姓退出縣城，一旦戰事打響，再想出城就沒有機會。

兩個時辰後敵軍終於來了。看到敵軍並未攜帶攻城器具，諸葛衛城心中稍安。雖然容縣城牆只有區區三丈，單靠騎兵卻也無能為力。

哥舒翰手持弓箭，箭壺中裝滿了三十支箭。

“諸葛縣令，百姓開始出城，下一步只能死守。”劉縣丞說完，已經抱著必死的決心。整個縣城只有區區二百人，加上青壯百姓不過三四百人，怎麽可能守住?

“劉縣丞，你去牢中將囚犯全部放出，和他們說外敵犯我大唐，是好漢的協助守城殺敵，自認慫包的立刻出城。”諸葛縣令道。

“這……”私放囚徒乃是大罪，

諸葛縣令私放囚徒，即使禦敵成功，事後免不了被追責罷官。“快去，都這個時候了，個人榮辱又算得了什麽?”

幾十號囚犯除了七名女囚全部站在容縣城頭。身穿囚服，言語之間對著來敵指指點點。

“就這麽點人來襲，至於把爺們都請出來?”

“張人屠，你可看清楚一點，下面至少有兩千兵馬。”

張人屠毫不介意，“老子當年殺突厥人的時候，兩千人算什麽?一會看老子殺敵，你就好好在旁邊看著。”

“行啊，你手裡拿著木棍能打得過番子?”

“木棍怕什麽?這些番子敢派上城頭，老子一棍敲碎腦殼子。”

城下的敵軍開始動了，有人用大唐語言喊話，意思是投降不殺之類的勸降話。笑話，大唐立國之後，就沒見過一個城池不戰而降。

諸葛縣令看到對方裝束，明白這是吐谷渾的部隊。吐蕃番子的黑甲騎兵，聞名西域，眼前的騎兵明顯臨時拚湊而成。如果多給諸葛衛城一千兵馬，這位縣令都想打開城門出城迎戰。城頭只有八架強弩機，諸葛衛城早就命令把其它幾面城頭上的弩機拆下全部裝在西城門上。對方不可能放過西門去圍攻其它城門。

對方五千兵馬緩緩逼近容縣城門，在弓箭射程之外停下來。

戰事一觸即發。

容縣城頭倒似一支烏合之眾，士卒、百姓、囚犯混雜在一起。士卒將弓箭拿起，箭上弦，箭頭裹著易燃物品沾上桐油，待射出前點火射出威力倍增。這一刻為容縣而戰，這一刻為大唐而戰。

敵軍開始攻城了。

無數步卒手持長梯，想要蟻附登上城頭。密密麻麻的人向著城頭爬去。

弓箭手點火放箭，吐谷渾族的士卒有人中箭之後，攻勢稍緩。對方將軍看到，擂起戰鼓鼓舞士氣。組織騎兵攜帶弓箭，對著城頭壓製性進宮，為攻城人員助攻。在敵軍攻勢最強的時刻，諸葛守城命令八台弩機對準敵軍激射十輪。弩機中的弩箭長達一丈，一旦射入敵軍陣中最密集的地方，瞬時有數人被弩箭射穿身體。

敵軍退了，在城牆前面丟落了幾十具屍體。

諸葛守城查看城頭傷亡並不大，敵軍顯然沒有組織起有效進攻。第一波進攻往往是試探性進攻，諸葛衛城將哥舒翰叫到身邊。

“你即可去鄯州面見鄯州刺史搬救兵，將容縣的戰情據實稟告。容縣至鄯州之間有兩座大山阻隔，萬一容縣城破，可告知刺史守住山口即可。”

敵軍來犯之際，諸葛衛城已經命令士卒點燃用於通訊的狼煙。此刻鄯州刺史接到軍情，如果派出援兵，或許可據敵於容縣。諸葛衛城派哥舒翰前去報信，存了一個私心。哥舒翰年紀尚小，萬一容縣破城，也好留下一條性命。

哥舒翰領命去鄯州。

突然之間，一聲嘹亮的號角聲傳起。

吐谷渾的士卒再次攻城。

一千名騎兵從城前掠過，馬上騎兵手持弓箭對著城頭射箭，猝不及防之下，這一波箭雨導致城頭數十人受傷。

“準備盾牌，防備對方箭矢。”

諸葛衛城查看弩箭的數量，還能齊射三輪。下令用弩機對付對方的騎兵，讓對方的鮮血灑滿容縣大地。

弩機一輪齊射，對方人仰馬翻，陣勢打亂。敵方主將看到傷亡巨大，停止騎兵輪射，推出十輛簡易的投石機。這是臨時製作出的投石機，一塊塊巨石飛向城頭，每一塊石頭落下砸在城頭，飛起一大片的灰塵。

對方的步卒蜂擁而至。

一個個雲梯被放到城牆之上，吐谷渾士卒一手持刀一手拿著盾牌遮擋在頭頂，不要命一般沿著雲梯向上進攻。

諸葛衛城下令所有弩機對準地方的投石機。投石機威力巨大，如果任由對方發射威力巨大的石頭落入城頭， 容縣遲早被攻破。弩箭所剩不多，這些弩箭消耗殆盡之前，如果不能把對方的投石機全部摧毀，容縣難守。

對方的箭雨掩護著攻城的步卒。終於，第一個步卒躍上城頭。張人屠早有準備，手持木棍橫掃千軍，正打在為吐谷渾立下大功的步卒腦袋上。

腦漿飛灑，鮮血迸發。

“敢在老子的地盤撒野，歸西去吧。”張人屠一擊得手，毫無得意之色。

城頭忽然冒起滾滾濃煙。

對方用了火箭。此刻才用火箭，說明對方攜帶的火箭數量不多。攻勢未減，只有把敵軍打疼了，對方才有可能放棄這波攻城。

“扔檑木，倒桐油，上火箭。”諸葛衛城一聲令下，城頭頃刻間砸下數百滾木，倒下數十桶桐油，弓箭手點燃火箭，衝著城下的滾木射去。一時之間，城下宛若火海。吐谷渾的士卒哭爹喊娘，城頭攻勢終於停止。

敵軍終於退了。

張人屠身穿囚服，站在城頭威風凜凜宛若天神下凡。

諸葛衛城暗中稱奇。“張人屠，你犯了何罪?”

“老子殺了兩人，家中妻子趁著老子遠走西域，和一個小白臉私通。老子回來一刀一個全殺了。讓老子去報官?丟不起那個人。”

“待這場仗打完，本官替你說情。”

“活到明日再說，今日時辰尚早，這些番子還要攻城可就危險了。”。

的確如同張人屠所說，如果吐谷渾的士卒繼續攻城，容縣有可能守不住。弩箭全部用完，桐油所剩不多，滾木還有一些，這些東西留存不多。

眼下唯一能夠指望的只有鄯州的援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