眾人沿著黃河岸邊曲折前行，郭禮一手持韁繩一手攬在萬安腰間。佳人在懷，陡生豪邁之氣。天大地大，任我馳騁。

“如此良辰美景，子儀何不吟唱一首?”公主笑道。

郭禮如今倒是怕了這位公主，若真像春雨樓白素素一般考校，恐怕娶過門之後洞房都是難題。幸好郭禮早有準備，從萬安上馬那一刻起，郭禮就在想用什麽詩句應景。沒辦法啊，若想輕薄佳人，詩情畫意怎可缺少。

“樂縣廓州一水間，鄯州隻隔數重山。春風又綠江南岸，明月何時照我還。”

這首詩改自王安石的詩句，郭禮平素裡看了不少詩詞書籍，大概對詩詞略有些了解。所謂平仄無非是聲調變化，什麽律詩、絕句無不照此規律。王安石的這首《泊船瓜洲》被郭禮改動幾個字，變成《回大唐途中》，沒有絲毫的違和感。

“春風又綠江南岸，明月何時照我還。子儀真讓倩兒心醉。”萬安念著情郎的詩句，芳心大動。

“倩兒可做好準備?”郭禮問完，就聽到公主嚶嚀一聲。一陣春風拂過山巒，公主頓感渾身酸軟無力，靠在郭禮懷中享受著從未有過新奇的感覺。郭禮從身後抱住公主的感覺相當的美妙，一時之間，仿佛擁有了整個大唐。

眾人半夜回到鄯州，找來郎中給仆骨懷恩包扎。箭頭取出，吐谷渾人的箭頭帶有倒刺，仆骨懷恩肩膀一大塊肉被剮出，木蘭不忍目睹。仆骨懷恩皮糙肉厚，從頭至尾沒有喊出一聲，頗有幾分三國時期關公刮骨療傷的氣概。

翌日，郭禮召集眾人在刺史府中議事。這位討西大將軍自從來到鄯州，沒有絲毫擾民行為，火燒葫蘆谷，以極少代價消滅一萬吐谷渾人，威勢大振。

“劉刺史，糧草籌積如何?”

“稟將軍，鄯州原本存糧五萬石，下官連日征集，周圍各縣聽說將軍打了勝仗紛紛捐助，數日籌備糧草十五萬石。剩余糧草，下官擬捐出全部家產，號令州內商賈富紳解囊相助，將軍定下的五十萬石保證完成。”

“捐出全部家產?劉刺史大可不必如此，捐出一半即可。”郭禮可不想背負來到鄯州逼迫刺史捐出全部家產的惡名。

“下官以身作則，五十萬石指日可待。”若能捐出家產保住官職，劉刺史亦覺得滿意。

“還望劉刺史盡快上報朝廷，容縣所有官員全部殉城做好善後工作，城中百姓陸續回城，城中缺糧刺史可預先調撥軍糧。”

郭禮說完糧食的問題，看了看諸位將士。

“樂縣兩千人守衛足以，吐谷渾遭受重創短時間內不會對樂縣產生威脅。本帥前去甘州，匯集武威郡、甘州、沙州三州人馬。鄯州軍務由鄯州將軍負責，注意在一線天設置兩道關卡防守。沙州、甘州、武威郡三州貧瘠之地，劉刺史負責將籌集來的糧草運往甘州。高舍雞率領從涼州帶來的一萬精騎押運籌集到的糧草直奔甘州，李光弼率涼山團隨本帥前去武威郡。”

……

人到中年，煩心事多了起來。陳都尉原本是左武衛將軍手下的果毅都尉，朝廷改府兵製為募兵製之後陳都尉沒有繼續在軍中任職，托了京城當丞相的堂兄謀個差事。聽說陳家三公子在長安城鬧了一場笑話，丞相的威望大受影響。陳都尉倒也不指望能夠東山再起，雖然賦閑在家朝廷並沒有拿走官職，俸祿照發品階還在。單是這頂帽子，平時在樂都縣橫著走沒有人說什麽，縣令見了也是客客氣氣。

七品縣令比得了六品的都尉?

小兒子陳學武今年十六歲了，至今沒有婚配。

最近不知道從哪裡聽來的消息，樂都李家三小姐李清蓮長得如花似玉，這小子央求上門去李家提親。難得小兒子動心，陳都尉高興的同時又愁眉苦臉的。沒有錢啊。上門提親總不能空著兩隻手吧?這些年在軍中當都尉，手下都是一條條漢子。什麽克扣軍餉貪墨糧草，那都不是人做的事情。那點俸銀都拿去和兄弟們喝酒去了。單靠著俸銀想給兒子娶回媳婦比登天還難，陳都尉七拚八湊從親戚朋友手裡借了二百兩銀子。托了樂都有名的張媒婆上門提親，要來李家三小姐的八字，今日正好是納吉的好日子。按照樂都習俗準備了四口大紅木箱，裡面放置著綾羅綢緞、金銀首飾，上門給兒子提親。……

李府今日還很熱鬧。

張媒婆受陳家委托，提前上門打招呼，沒想到一進門遇見一夥前來上門提親的人。張媒婆見多識廣，從來沒有聽過一女二夫的事情。

“李夫人，前日裡說的明明白白，陳家小公子十六歲，父親是都尉，夫人當時也是同意的，怎麽今天還有人提親?我可聽說府上只有這位三小姐雲英未嫁尚未出閣。”

李夫人正在被李老爺訓斥。

“三小姐的事情不該夫人管，沒事操的哪門子閑心。”

“家裡上上下下大大小小的事情，哪一件不是我做主?就說郭公子和陳公子，傻子都知道陳公子比郭公子強一百倍。一個是原配大房，一個早有妻室，清蓮嫁過去為妾，你說嫁那個?”

“郭公子。”李老爺道。

“老爺的腦殼子是不是被門擠了?郭公子有什麽好的?一張國字臉，和鄉下的農夫查不了多少。再看陳家公子，眉清目秀，一看將來就有出息。”

“這件事你就不要摻和了，清蓮回來的當天已經打過招呼，府裡的事情你都可以管，只有清蓮的事情千萬不能管。”

“我不管，不管就不管了，老爺看看外面有兩家提親，老爺去管。”李夫人氣呼呼的去了後宅。

郭禮不樂意了。

敢搶老子的老婆，老子容易嗎?為了公主不惜進天牢上刑場，差點人頭落地小命不保。

郭禮帶著李光弼的涼山團繞道樂都提親，來的時候盡量保持低調。買了兩口大紅箱子，裡面放著萬安事先準備好的兩匹綢緞，金銀首飾之類的一件沒有。堂堂大唐公主平時見慣了稀罕玩意，民間的東西，有幾個能入得上眼?

樂都。

李光弼的涼山團駐扎在樂都城外，萬年和吉祥悄悄溜進府中，李府的人以為這位三小姐這些日子一直都在府裡。

郭禮和孟浩然、劍湖、哥舒翰四個人上門提親，還沒有等李府發話，又來了一夥提親的人。

幸虧萬安留了兩匹綢緞作為彩禮，不然今日糗大了。

如果周鵬在的話早把場子攪了，還能讓對方安安穩穩把四口大紅箱子抬進院子當中。跟著郭禮的幾個人，孟浩然不可能做出這麽莽撞的事情，劍湖更是不會管這些閑事，哥舒翰和郭禮不熟，心裡對這位大帥敬畏的要死。讓他們去做這些莽夫做的事情，難啊。

張媒婆認為事情很容易解決。提親好比做生意一樣，兩家看中一家的貨物價高者得。單論年齡、長相，張媒婆信心爆棚，哪一樣不把郭家比到土裡去?瞧瞧上門的兩口箱子，樂都李府怎麽也是大戶人家，就抬了兩口箱子上門提親?

“你就是郭公子?”

張媒婆決定不用李家開口，自己上去就可以讓郭禮羞臊的離開李府。

看著明顯是媒婆的人，郭禮看著孟浩然。

自古以來兵對兵將對將媒婆對媒婆，事先說好孟浩然客串媒婆，上門提親沒有媒婆怎麽可以。孟浩然同樣想簡單了，認為這個媒婆輕松無比，說不定還能拿到一份謝儀。

何樂而不為?

既然對方媒婆先發難，孟浩然只能頂上。媒婆對媒婆，半斤八兩。

“在下孟浩然，前來李府為郭公子提親。”

“吆，今日老奴可是開了眼界，想來聽說過媒婆，還沒有聽說過媒公。”

孟浩然一肚子學問，怎麽會被一個小小的媒婆難住?

“貴姓?”

“免貴姓張，弓長張。”張媒婆氣勢不弱。

“張媒婆，知道月老乎?冰人乎?月老乃是負責世間姻緣牽線，恐怕張媒婆不會不知道吧?晉書記載孝廉令狐策專門撮合有意男女之間的婚事，這是關於婚姻媒介最早的記錄。”

媒婆第一回合，張媒婆敗北。

“今日不談這些。陳公子和郭公子那家強?陳公子英俊瀟灑一表人才，父親是六品都尉官宦世家。郭公子滿臉的老樹皮褶子臉，郭公子家世想必就那樣。這樣比一比清清楚楚明明白白，李府三小姐要嫁給陳公子。”張媒婆的吐沫星子都快噴到郭禮的臉上。

郭禮那個氣啊，什麽叫褶子臉老樹皮?

孟浩然還未搭話，張媒婆又開口了。

“婚姻講究六禮，陳家公子可是得到李夫人的應允，郭公子得到什麽人的應允?”

郭禮無話可說，今天初次上門的確還未得到任何人的同意。

“老夫許可郭公子上門提親。”李老爺發話了。

第二合，雙方平手不分高下。

“久聞李府三小姐知書達理，想必不會看上一個水貨吧?不如由李老爺出題，由郭公子和這位陳公子比試一番，誰高誰低一目了然。”孟浩然以為憑著郭禮的才情，拿下一個小小的陳公子還不輕而易舉?

郭禮腦殼子疼。腦袋裡的詩都用得差不多了，現在是山間竹筍腹中空。

張媒婆色變。

陳家小公子自幼舞刀弄槍對詩書一向不感興趣，讓陳公子比詩文那是萬萬不可的。

“今日來提親，比什麽詩文掉什麽書袋?”張媒婆的話無形中救了郭禮。

郭禮再看張媒婆可比剛才順眼多了，就連腮幫子長的一顆帶著毛的大黑痣無形中被忽略了。

“不如比武招親?”張媒婆自認為提議合情合理。

李老爺看了看郭禮，又看了一眼陳公子。比武招親?光是郭禮的塊頭都能把陳公子壓倒。不知道為什麽這位萬安公主竟然喜歡上這位郭大人。別人不知道萬安和郭禮的底細，李老爺心裡清楚。

“打打殺殺成何體統?今日是來提親不是上戰場殺敵。”陳都尉說話了，本來就憋著一肚子火，眼瞅著媒婆沒事盡出餿主意。

“對了對了，今天是大喜的日子，比武招親的確有些不妥。依老奴看，不如比彩禮。”

張媒婆使了一個眼色，有人將陳家的彩禮和郭禮準備的兩個箱子放在一起。、

四口箱子對兩口箱子，一目了然。

陳家的人將箱子蓋打開，滿箱子的綾羅綢緞金銀首飾，明晃晃閃著奪目的光芒。

“還請郭公子將彩禮打開，也好讓老奴見識一下。”張媒婆臉上的黑痣都有了光彩。

郭禮正在躊躇之際，哥舒翰上前將箱子打開，裡面空落落地放著兩匹綢緞。

“就這點財力上門提親?”

“心意誠不誠還看彩禮重不重，這哪裡是上門來提親啊?”

“趕快回去吧，不要出來丟人現眼了。”

這個哥舒翰，沒事打開箱子幹嘛?郭禮羞臊之下無言以對，就連孟浩然亦裝出不認識郭禮的樣子。至於劍湖，這個少年一進府就在一邊站著，鳳高雲淡毫無摻乎之意。

丟人丟大了。

張媒婆看到大局已定，眉飛色舞道:“李老爺，您看看，不比不知道一比嚇一跳。”

李老爺目不轉睛望著郭禮箱子中的兩匹綢緞，大驚道:“這是蜀錦。”

張媒婆以為李老爺故意偏袒，隨口胡謅了什麽蜀錦來蒙混過關掩蓋場中尷尬的局面。

“什麽蜀錦，還不是一樣做衣服的料子?”

陳都尉這些年雖在軍營之中，倒也有些見識。有一年去長安城中丞相府邸見識過蜀錦，尋常蜀錦價值斐然還沒有到尋常人家買不起的地步。最珍貴的當屬雨絲錦，蜀錦按照圖紋分為“陵陽公樣”“唐花”兩種，唯有雨絲錦別出心裁獨樹一格，整塊蜀錦渾然一體，宛若雨絲懸空。

陳都尉走近一看，箱中兩匹綢緞竟然都是雨絲錦。

“的確是蜀錦，而且還是蜀錦中最珍貴少見的雨絲錦。”陳都尉確認道。。

“就算是蜀錦，這兩匹綢緞能值多少錢?”張媒婆見陳都尉都說話了，自然不好辯駁。

“價值千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