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是驚鴻一瞥，田十一終於知道宮行為什麽叫花柱子了。

　光著膀子的宮行上半身幾乎紋滿了紋飾，似乎紋的是蟒蛇盤兔，果然像根花花柱子。

　擔心宮行吃虧，十一哥連忙帶眾人一同出了客棧，果然見到門外圍了一大票人，足有四五十個，幾乎全都露了兩條花花綠綠的胳膊。胳膊上的紋飾各有千秋，可惜沒見到葫蘆娃、皮卡丘、小豬佩奇一類熟悉的小朋友，讓十一哥有些失望。

　宮行此時站在客棧門外正中，怒視著花胳膊吼道:“鐵臂阿東，你我向來井水不犯河水，真當我花柱子怕了你不成?”

　十一哥一聽這話就有些泄氣，看來花柱子宮行明顯不是鐵臂阿東的對手啊，要不然也不會說出這種話來了。

　鐵臂阿童木……錯了，是鐵臂阿東。鐵臂阿東是潑皮裡面唯一穿了袍子的，也是唯一沒有露出胳膊的。

　挖了挖耳朵，鐵臂阿東嬉皮笑臉地說道:“聲音這麽大做什麽?我家幫主說了，世上的事不是誰的聲音大便能佔理，只有拳頭大的才是道理。”

　宮行回道:“胡說，當今官家才是道理，官家的拳頭大嗎?”

　田十一差點笑噴出來，這宮行到也是練就了一肚子的無賴性子。官家便是皇帝，皇帝的話自然是天底下最大的道理，可歷史上又有幾個皇帝的武藝超群的，這話還真就沒毛病啊。

　鐵臂阿東也被宮行噎了夠嗆，冷哼著說道:“少跟我耍嘴皮子，你們一些個出苦力的窩囊廢也敢成立幫派，問過我家幫主了嗎?既不拜碼頭，又不交行費，真當我們船頭幫是吃素的不成?今天爺們就要當面剝了你身上的花皮，讓所有人都看看，得罪我船頭幫是個什麽下場。”

　宮行已經是自家人了，既然明知道他打不過那個什麽阿童木，田十一自然不能袖手旁觀。

　“嘩”地打開折扇，田十一搖著一表人渣插嘴道:“不能剝不能剝，柱子身上紋的可是我們苦人幫的藏寶圖，世代相傳的，你若剝了去，豈不是找不到寶藏了?”

　田十一說這話，完全就是在等著對方說難聽的話。打人總是需要理由的，總不能像某故事裡那隻無恥的大灰狼一樣，用一句“誰讓你不戴帽子”這種狗屁理由去打人不是。

　搖著一表人渣，等著挨罵後打人的十一哥，驚訝地瞪圓了眼睛。因為鐵臂阿東不僅沒罵人，竟然還滿臉堆笑地作起揖來。

　鐵臂阿東笑著拱手彎腰，臉上還帶著獻媚說道:“這位公子說得極是，斷人財路如殺人父母，這種事小人怎敢去做。小人家裡還有些急事，告辭，告辭。公子保重，保重。”

　說著，鐵臂阿東在花胳膊們震驚的目光中，轉過身就想逃離。

　“站住”。十一哥說道。

　田十一覺得這件事太沒道理，鐵臂阿東肯定是代表船頭幫來找苦人幫麻煩的，怎自己一說話他就服軟想逃跑呢，這裡面有問題啊。

　都來找苦人幫麻煩了，船頭幫與董小婉決計不會有什麽聯系，這鐵臂阿東總不可能是摩尼教的人吧?摩尼教教徒眾多，但卻不會在花胳膊中發展教眾，因為不符合教義。

　聽了一聲站住，鐵臂阿東背對著田十一咧嘴，臉上苦澀無比。當他轉回身面對十一哥時，卻又換上了滿臉的笑容。

　“不知公子喚住小人，還有何事吩咐?”鐵臂阿東彎腰恭敬說道:“公子但有差遣，小人定當竭盡全力。若是您想嘗嘗湖鮮海貨，小人這便去取來孝敬公子。公子但有所命，小人必效犬馬之勞……”

　鐵臂阿東說起討好話來竟然一套加一套，中間連停頓都不帶停的。從圍觀看熱鬧的百姓到青皮花胳膊，再到宮行、方和尚、修化真、小六、小妞一眾人等，都目瞪口呆地望著田十一，不知十一哥到底用了哪種神通，只是一句話就降服了方才還不可一世的鐵臂阿東。

　田十一本就打定了拿船頭幫立威的心思，以便為自己的航運公司減少些麻煩。只是如今這情形卻不太好辦了，有道是伸手不打笑臉人，難道真要用到無恥的帽子?

　鐵臂阿東不停說著討好話，自然是為了蒙混過關。可在蒙混過關這事上，十一哥堪稱打岔和轉移話題的祖宗，鐵臂阿東實在是有些班門弄斧。

　啪得合上折扇，田十一打斷道:“出來混，早晚是要還的。”

　說這話明顯就是要翻臉了，沒想到鐵臂阿東更絕，竟毫不猶豫撲騰一下跪了下來，雙手拱過頭頂說道:“公子說的對，鐵臂阿東認打又認罰，請公子處置。”

　“這特麽……”

　十一哥都有些佩服這青皮了，還真是將孫子裝成了真孫子。

　在周遭所有人震驚、欽佩還有不知所措的目光裡，田十一輕聲問道:“你認得我?”

　“不認得。”

　鐵臂阿東的回答幾乎是無縫對接，否認得斬釘截鐵，隨即還發起誓來。天打五雷轟、死無全屍、全家死光光等毒誓發了個遍。總之就是一句話，不認得。

　田十一突然咧嘴笑了起來，一口白牙在陽光下熠熠生輝。

　“你認得我手中的折扇?”十一哥再次問道。

　“不……不認得。”鐵臂阿東回答。

　十一哥笑得更開心了，戲謔地說道:“發幾句誓來聽聽。”

　鐵臂阿東的額頭滲出汗來，張了幾次嘴也沒敢發誓。宋人對誓言這東西還是挺忌諱的，報應這種毫無根據的傳言，在大宋時代卻深入人心，所以沒幾個人敢隨便發誓。

　田十一突然將臉一板，冷聲問道:“你們幫主是誰?”

　阿東的汗已經順著臉向下淌了，但卻依舊沒有說話。

　按理說鐵臂阿東已經服軟到這種程度，本不應該繼續難為他的。但這船頭幫明顯不是朋友，不問出對方幫主的身份來，敵暗我明的情況下，很容易會吃暗虧。

　暗地裡的幫派若是不能與官府暗中勾結，基本上沒有混下去的可能。船頭幫在碼頭一帶能如此吃得開，自然少不得衙門裡公人的看顧。

　鐵臂阿東帶了一大群青皮花胳膊來找苦人幫的麻煩，肯定是要和公門裡的差役打好招呼的，只是沒想到仁和縣衙竟是跟著來了一隊捕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