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對呀!要去見麥考神父,我們才應該親密些。”
楚遠喬趁機挽著她,低聲說道:“上課學過,特工走路說話以及行為舉止要自然合理。一男一女在這璀璨的夜下漫步,不該發生點什麽不一樣的?咱倆一前一後走著,相隔八百米,太讓人懷疑了。”
楚遠喬伸右手緊緊攏著她的肩,眉毛上揚著,臉上掩飾不住的得意。個子嬌小的顧語霓小鳥依人般依偎在他懷中。
“楚遠喬,差不多得了!”顧語霓羞紅了臉,不情願地掰開他的手,低聲吼道:“放開你的爪子!”
“哦,這都不行?”
楚遠喬攤開雙手,一臉痞痞的壞笑;“別人遠遠看,一對情侶在鬧別扭。”
“你?……”望著他壞痞壞痞的笑,顧語霓心裡惱火。“收起你那浪蕩公子哥樣!”
“哦,那請您教我,我該如何做?”楚遠喬繃住笑,極為嚴肅地問:“小姐,您說,我該怎樣是好?”
“雙手握拳,老實站好!”顧語霓瞪他一眼;伸出左手腕搭著他右胳膊;“這樣;……就好。”
“Yes,Madam!”
楚遠喬矜持地點頭,小心挽著她前行,心裡禁不住喜滋滋的。
雪花紛紛揚揚飄著,楚遠喬夾緊了胳膊,希望她能暖和些。
聖依納天主教堂典型的哥特式建築映入眼簾。教堂披著白色的一層,尖頂上兩個十字架直插雲霄,遠遠望去悲憫而肅穆。
此時不是彌撒的時間,教堂裡人不多。顧語霓提前約定好見面。有人直接帶他們去見神父。
“麥考神父是個中國通,來中國已經十幾年了。他對現在局勢很憂心,整體來說,傾向於反日;……”
顧語霓邊走邊低聲告訴他,關於麥考神父的一些事。
麥考神父高大而強壯,黑色濃密的卷發,褐色的眼睛深邃而明亮,眼角眉梢細密的皺紋歷經風霜。
麥考神父穿著神職人員常見的長袍,安詳地坐在茶爐前在熬煮著紅茶。一張做工精致的漂亮的深藍色桌子上擺放著一套精細的茶具。每一件茶杯上都有深藍相間的圖案,理由奇形怪狀的樹,蓬蓬松松的花朵,還有裝飾華麗的小寶塔。
“麥考神父,您好!”顧語霓輕快地走過去;“謝謝您百忙之中,抽時間來見我們!”
她眉梢揚起,言語輕松自然,臉上綻放燦爛笑容。可見,她與神父相當熟。
麥考神父點頭笑笑,伸手一揚:“請坐!顧,這位是你說的朋友?”
“楚遠喬!”楚遠喬伸出手,用力與他握一握;“麥考神父,初次見面,請您多關照!”
“喬,Ok!”神父點點頭;從爐具上拿起茶壺,熬製的紅茶倒入茶杯中,遞給了顧語霓與楚遠喬。“喝茶!”
茶湯色澤紅潤清香撲鼻,輕輕呷一口齒頰留香。
“謝謝!”楚遠喬謝道。
神父笑笑,再聳聳肩;“楚,準備去美國,想學的是什麽?”
“西方經濟學!”
“西方經濟學?你們這年齡的年輕人,要麽自甘墮落,要麽熱血抗爭;……能靜下心學經濟,頗為不容易。”
神父褐色的眸子掃他一眼,笑道:“你的目光裡流露出一種懇切、倔強;是一種不服輸的狀態。年輕人最不缺乏的就是勇氣;為何現在選擇去美國?拿你們的話來說,現在不是要抗爭嗎?”
“哈哈,遠喬是楚家的驕傲,拗不過家裡老人;”顧語霓笑著幫他掩飾;“叔叔阿姨寶貝著兒子呢,
國內戰亂頻繁,怕他出意外;才願送去遙遠的國度。” “哦,老人的心願。顧,與他很熟?”神父瞥她一眼笑問。
“不,是一般朋友!”顧語霓小心得回答。
“哦,明白!要學英文是吧?”麥考神父又點了點頭;沒再繼續追問細究。“楚,真要與我這老頭子學英文?”
“的確是!請神父您成全。”
神父望著楚遠喬,說道:“好啊,在我不做彌撒的時間,你什麽時候來都行!”
神父沒提出異議,而是爽快答應了。楚遠喬這才放心。
兩人坐了一會,與麥考神父聊了一會。然後,向神父告辭走出教堂。
教堂外面沒有人,紛揚的雪已停了,北風收緊了些,不再橫行肆虐;但,依然寒意逼人。
楚遠喬站在路旁,抬手招呼黃包車。
“遠喬,等一下;……我們有車!”
顧語霓說完;遠處開來一輛黑色轎車,嘎地一聲在教堂前停住。
車窗搖下來,露出一張男人的臉。
“老吳?”顧語霓望著那男人笑笑,拉開汽車後座的門上了車。
老吳?他,莫不是在茶樓拿槍頂著自己後腰的那老吳?
楚遠喬一咧嘴;……乖乖,方才,是不是全程被他看到了?
顧語霓瞪著他,喊一聲:“楚遠喬,發什麽愣,上車!”
“哎,好!”
楚遠喬點頭,正要開車門。
一輛嶄新的轎車在他身側停住。汽車門門打開,從車上下來一位穿戴入時的洋裝小姐。
那位小姐急急朝他走來,大聲喊道:“楚遠喬,是你嗎?”
楚遠喬一愣,轉過頭回眸;……
這位小姐穿著藕荷色的洋裝套裙,一雙坡跟紅色小皮靴,蓮步姍姍而來;皙白如瓷的肌膚,一雙烏黑發亮的眼睛顧盼有神。
他就站在近前;可人兒眼睛發亮,更加確定是他。
她高興得眉飛色舞,上前給他一個抱抱。她立時放開他,快樂得飛起,笑道:“遠喬哥哥,是我;我是輕妤!”
這丫頭又摟又抱;楚遠喬著實是懵了。他低下頭細一瞅;
“輕輕,怎麽是你啊?”
“怎麽不能是我啊?”那丫頭拽著他的手;心裡歡快極了;“遠喬哥,好久好久好久不見你!你好嗎?這幾年,你在哪裡?”
“我……;……”
楚遠喬頓一頓,卻不知從何說起。
身後汽車嘀嘀聲傳來;……老吳不耐煩地按了汽車喇叭。“楚先生,您還走不走?”
顧語霓在車內凝神望著他們。
“走!”楚遠喬大聲回一句;然後,低下頭來,對輕妤道:“輕輕,很高興見到你。我陪了朋友出來;……正好我們要走了!改天,我們再聊吧!”
“她,是誰呀?”那丫頭瞥了顧語霓一眼;撅著嘴巴問:“她,不會是遠喬哥的女朋友吧?”
“哪裡呀!就是普通朋友!”楚遠喬急急說道。“不聊了,我有急事,真要走了!”
楚遠喬上了車。
“遠喬哥,你住家裡嗎?我去找你啊!”
那丫頭追著車後緊趕了好幾步。直到汽車揚長而去,消失在夜色中;……
“遠喬,那姑娘是誰?對你蠻癡情的!”顧語霓笑問。
“別瞎說!”楚遠喬紅了臉;“她是父親朋友的女兒;輕妤乖巧可愛,我一直拿她當小妹的!”
“哦,小妹。”顧語霓點頭,笑道:“夏小姐對你可不一般的親切呢,”
“語霓,就是小妹,你別想多了。”
“組長,那姑娘對他太關注了,會不會對我們的行動不利?”老吳陰沉著臉,提醒顧語霓;“要不要想想辦法,讓她暫時離開上海?”
“不可!她是夏家四小姐。”楚遠喬急急說道。
老吳這話的意思,楚遠喬當然明白。他想,找人威脅逼迫她離開。
“夏家?哪個夏家?”顧語霓望著她;“你是說,這姑娘不怕這;還是,她家背景後台硬。”
“倒不是她家背景多硬。 這個夏家,前面三個兒子,就這一位小姐;家裡人寵得不行。”楚遠喬蹙眉,輕聲說道;“誰要敢動夏家四小姐,有人會跟你拚命!”
“你說的夏家,工商界聯合會會長夏初實的家?”顧語霓說道:“夏初實滬上名流,著名實業家。他與你父親年輕時同在北平求學;你父楚懷瑾主張教育救國;夏初實主張實業救國的。有三子,老大老二在夏氏企業,是他的左膀右臂,老三在租界巡捕房。還有個女兒,就是方才那位小姐?”
“是!”楚遠喬點頭,疑惑地盯著顧語霓;“不過,你如何知曉夏家這許多事?”
“夏初實,不單純是生意人那麽簡單。”
顧語霓盯著車窗外飄然而過的風景,慢慢道來;“夏初實開始也是抗日的。當年淞滬會戰,夏初實捐錢捐物為抵製日軍出了不少力。國民黨政府節節潰敗,退到山城重慶。夏初實一看,愛國不能當飯吃。他是生意人,還是要講究實惠。這樣,才漸漸和日商修好;……這個人,有他的複雜性和兩面性。上級組織說,我們抗戰是全面抗戰,要聯合一切能夠聯合的力量。夏初實還是有愛國情懷的,是我們努力爭取的對象;……”
“我與夏氏有交往,夏家的人不應避諱?”楚遠喬輕聲問。
他想著,輕妤太熱情,又有心眼;著實有些頭疼。
“不是避諱,應密切接觸!”顧語霓說道:“夏初實滬上名流,家中常高朋滿座;與軍界政界的人都有交往。要早日融進上流社會,從夏家入手是個不錯的選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