濟陰郡,乘氏縣,東門裡,李家族長李乾正招待一名說客,面露猶豫之色。
李乾四十上下,曾為乘氏安平鄉嗇夫,為人慷慨大度,有雄氣節操,不論是鄉裡父老還是輕俠無賴,皆欽服之。諸侯討董,州郡割據,李乾見天下將亂,於是聚集宗族、賓客、輕俠數百人於乘氏縣中,將縣令架空,實掌縣事。周圍士民多投之,李乾合眾數千家,挑選精壯兩千人,勒以軍令,部署行伍,農忙時務農,農閑時操練。濟陰太守吳資不能製。
那說客是名三十左右的文士,臉色赭黃,正極力相勸李乾:“李君,方今天下大亂,英雄四起,正豪傑提劍立功、奮發有為之時,如何能汲汲於看家護院、裹足鄉裡?且青州地接濟北,與濟陰共一濟水,相隔不為險遠。我主玄德公忠心王室、英雄仁義,逐黃巾、擒臧洪、降楊適,威震天下,今日肆虐兗州之悍賊王喜,亦是玄德公手下敗將。李君壯士,集兵擁眾,若欲自立,余無話可說,若不能自立,不投明主,尚欲何往?余,豫北腐儒,治經不成,學武不就,在鄉裡亦聞玄德公之名,不遠千裡投之,李君尚不如余之見識麽?”
此人姓王名文,字公武,沛國豐縣人,劉備破徐和後派耿奇帶人至沛縣迎接甘氏,王文適在沛縣訪友,圍觀一番後,與耿奇攀談,遂隨之投劉備。現任青州假佐,受簡雍領導,負責賓客交通事宜。
李乾道:“劉公之名,余亦聞之。但此地宗族親朋數千家相依,推余為首,余勢不能相棄。欲攜之投劉公,則黃巾阻路,沿途盜賊縱橫,難以通過。劉公兵精,能提兵救鄙州否?”
王文道:“鄙州新遭戰亂,士卒多傷病,正在休養,短時間內難以出兵,但玄德公聞兗州聖靈塗炭,憂心如焚,正督促將士加緊休整訓練,出擊黃巾之日不遠。”又極力陳說劉備之才德,敦請李乾盡快歸效。
旁邊侍立的兩個年輕人中,年紀稍長、相貌英武的開口道:“大人,小子有一言,不知當不當講?”
李乾介紹道:“此犬子李整。爾有何言?可速講來。”
李整轉向王文,道:“劉公雖雄踞青州,但臨州時日尚短,施政如何尚不為人所知,小子心中存有疑慮此人之常情,想必貴使也能理解。另外,鄙州亦有英雄,不下於劉公。東郡曹孟德,有名當世,才武絕人,今已領兗州,親提兵南下,並發令召集各郡縣共擊黃巾。曹孟德乃豫州人也,尚且為鄙州如此賣命。鄙州人為保桑梓百姓,怎能位於其後?小子以為,當從曹東郡討賊,暫不能棄家鄉而就劉公也。”
李乾深以為然,抱拳請王文暫時不要分辯,又問侄子李典。
李典年僅十二三歲,但長得身材高大,相貌清秀,面帶微笑,宛如翩翩公子。聞叔父詢問,他躬身施禮,直起身子,從容道:“劉使君殷勤致意,小子亦深受感動。余等人在乘氏,西邊東平、山陽、任城、魯國,遍布黃巾,余終不能越之而至青州,此難投劉使君之一也;黃巾眾多,精於野戰,弱於攻堅,余等棄乘氏縣城而輕兵東下,勢必撞到黃巾,遭遇失敗,此其二也;余眾雖號稱數千家,但皆為本地宗族、百姓,安土重遷,不願離鄉,若發令東下,肯跟隨者難達十一,此其三也;黃巾雖眾,但軍紀散亂,四出劫掠,難以形成合力,若曹兗州集兵東向,步步為營,與之相持,足以疲之破之,則余之家鄉可保,此其四也。非余等不肯從劉使君,只是時機不佳罷了。
請貴使深為致意,厚謝劉使君盛情!” 李典一席話娓娓道來,有理有據,有情有義,王文無言以對。史載“(李)典好學問,貴儒雅”,卻是年紀輕輕就飽讀詩書,富有見識。
王文不甘就此失敗,繼續努力道:“李君之顧慮以及兩位小李君之言,文亦認為合情合理,非常理解。玄德公派我來之前曾深表對君等愛惜之情,認為皆兗州之英傑,特表李君為討虜中郎將,君之子為蕩寇校尉,君之侄為平賊校尉。請接印綬!”回顧從者命取印綬命令。
李乾和李整聞之意動。李典出言道:“劉使君厚意余等心領,但余等乃兗州百姓,屆時也當隨曹兗州討賊,受此職銜深為不便,請貴使收回成命,並代為向劉使君致歉,日後余等當面見劉使君謝罪!”
李乾和李整也清醒過來,李典所言極是,要麽舉家投奔劉備,就算職位高些,也能受之坦然。留在兗州卻受青州之官,這算怎麽回事?曹兗州就算是再寬宏大量,也會心中有疙瘩吧。既然決定不投劉備了,又何必受此虛名!因此,二人皆向王文謝罪,不肯接受任命。
王文再三陳說, 李乾三人皆是心思堅定之輩,既然下了決心,不會輕易動搖。王文沮喪歎息而去。
任城國,呂氏塢中,呂虔也接待了劉備派來的一個使者。使者姓任名新字時文,三十多歲,原是濟南東平鄉下的一名寒士,接到郡縣招募英才的榜示,為求口飯吃,前往應聘。由於劉備初掌青州,應募的士子不多,任新以半吊子的水平“才能出眾”,被選為假佐。任新接到命令後,仔細揣摩呂虔的家室、性格、志向,決心一定要完成任務,在數十名假佐中脫穎而出。
呂虔字子恪,本年不到三十歲,但勇猛敢鬥,智謀過人,呂氏族中上下皆服之。黃巾四起、天下大亂,呂氏自建塢堡,保護族人,呂虔被推舉為塢主,挑選精壯數百人,約以兵法,部伍嚴整。黃巾入任城,殺任城相鄭遂,其一部攻呂氏塢兩日不下,遂去。呂虔自此聲名遠揚,聞於數郡。
呂虔擁眾數千,呂氏塢乃其根基,且還不知劉備是日月恆久還是曇花一現,讓他猝然做出離開根本、投奔劉備的行動是可太可能的。任新對此早有預料,因此重點讓呂虔說明劉備很快就會提兵西上兗州、討伐黃巾,希望屆時呂虔能夠率兵相助。
呂虔暗忖:若劉備敢出兵兗州,說明其根本已固。能夠短時間將青州後方經營好,足以說明劉備之能,屆時自己投奔也算投奔明主。遂向任新表示若劉備入兗州擊黃巾,自己願為前驅。
任新遂出示劉備命令,表任呂虔為破賊校尉。
呂虔略一猶豫,最終還是接受了任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