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咯吱！”

　　“咯吱！”

　　“咯吱！”

　　徐軻被一陣猛虎食肉般的咀嚼聲驚醒。

　　睜開眼睛的那一刻，他發現自己處在一片黑暗之中，

　　一盞綠色的聚光燈照在他的身上，使他成為了這裡最亮的崽，而且是綠油油的崽。

　　回想起別墅中發生的一切，徐軻摸了摸自己的臉。

　　嗯，不疼了！

　　可新的問題來了，這是哪兒?

　　聚光燈以外的地方，完全是一片漆黑，根本看不到任何物件兒，只能聽到“咯吱，咯吱”的聲音。

　　徐軻就像是一名話劇演員，站在舞台上，在聚光燈的映照下，演著自己的獨角戲！

　　他看向聚光燈的源頭，卻因為太過刺眼，無法看清。

　　黑暗深處不斷傳來的咯吱聲令他渾身刺撓，就像是有兩片指甲在耳旁摩擦的感覺，很不舒服！

　　“那邊是有人嗎??”

　　徐軻衝著聲音傳來的方向問道。

　　“是在吃東西嗎?”

　　那邊的聲音仍未停下。

　　“是鬼嗎?能幫忙開個燈嗎?”

　　聲音仍未停下。

　　徐軻打算放棄了，

　　卻在這時，

　　忽然聞得一聲“吧嗒”！

　　又一盞聚光燈打了下來，照在了那“咯吱”聲的源頭。

　　就像是小學生剛領到寒假作業時的那種複雜心情，徐軻的內心充斥著疑問與吃驚、興奮與悲傷。

　　他不明白，為何在這黑暗之中，除了他以外的唯一活物，是條胖乎乎的綠蟲子。

　　更奇怪的是，這條蟲子，正在啃食著一棵圓潤的大白菜。

　　那“咯吱咯吱”的聲音，正是蟲子咀嚼大白菜時發出的。

　　徐軻帶著一顆足以害死貓的好奇心，一步步朝著蟲子走去。

　　他每動一步，

　　聚光燈的焦點便會隨著他向前挪動一段距離，始終照在他的身上。

　　來到這隻津津有味地啃著大白菜的肥蟲子旁後，徐軻蹲下了身子，仔細打量起這隻肥嘟嘟的肉球子。

　　“這是個什麽蟲子?”

　　徐軻發出了來自靈魂深處的疑問。

　　這隻蟲子，像是鄉下樹上或是田間經常啃葉子的豆蟲，又像是一條剃了毛的毛毛蟲。

　　“喂，你是個啥?”

　　徐軻笑呵呵地衝著肥蟲子問道。

　　不考慮品種的話，這條蟲子看起來還是蠻可愛的！

　　肥蟲自然不會回答徐軻的問題，甚至看都沒看徐軻一眼……話說回來，它好像沒有眼睛。

　　徐軻剛要伸手去觸碰肥蟲，卻忽然聽到從四面八方的黑暗中，傳來了沉重的敲擊聲。

　　“鐺！”

　　“鐺！”

　　“鐺！”

　　這是錘子敲擊在鐵器上的聲音，徐軻再熟悉不過了，

　　甚至可以說，他就是聽著這種聲音長大的！

　　母親那長滿繭子的手每天不知道要拿錘子敲出多少下這種聲音。

　　長期暴露在這種噪音之下，母親的聽力在早年時就已經開始下降。

　　“我是，回家了?”

　　徐軻的眼皮越來越沉，

　　啃大白菜的肥蟲也漸漸消失在了他的視線中。

　　“嗞！”

　　一陣像是涼水澆在了燒紅的鐵塊上發出的聲音。

　　……

　　徐軻緩緩睜開了眼睛，

　　這下，他才是真的醒了！

　　“呃……啊！”

　　喉嚨裡像是灌滿了沙子，發出了只有垂暮老人才能發出的那股死氣沉沉的沙啞聲。

　　徐軻感覺喉嚨裡像是填充了什麽東西，

　　又疼，又癢，又刺撓！

　　這是有多久沒喝過水了?

　　徐軻不斷地吞咽口水，靠這濕潤一下自己的嗓子，以求能夠舒服一些。

　　“這是什麽地方?怎麽一股糊味兒?”

　　看著周圍陌生的場景，徐軻陷入了疑惑。

　　一間十平米左右的房間裡，僅僅擺著徐軻身下的一張床。

　　徐軻感覺到，自己身下應該還有一張電熱毯。

　　當然，天棚中央還亮著一盞落滿灰塵的吊燈，

　　暗黃色的燈光照在牆皮幾乎脫落完了的牆壁上，營造出了一股壓抑的氣氛。

　　“鐺鐺鐺！”

　　那打鐵聲從小屋的門外傳來。

　　有人在外面打鐵，

　　而且，這裡也不是他的家！

　　徐軻想要起身，走出小屋看看。

　　抬起手臂，關節發出了“咯吱咯吱”的摩擦聲，

　　這又讓蘇桓想起了肥蟲。

　　“那麽大的一棵白菜，夠它吃好幾年了吧?”

　　徐軻笑了笑，忍著渾身長久不運動而產生的酸痛感，掀開了蓋在身上的毛毯，艱難地從床上爬了起來。

　　地上也沒有拖鞋，徐軻只能赤著腳，踩著水泥鋪造的地面向外走去。

　　還好身上有一套海綿寶寶睡衣，不然還真不敢隨隨便便就出去！

　　徐軻戰戰巍巍地向前走著，像個得了腦血栓的老人。

　　他太餓了，沒有力氣，

　　而且又多日不運動，導致肌肉記憶有些衰退。

　　從床到門這兩三米的距離，徐軻整整用了五分鍾。

　　他拔開門的插梢……

　　嗯?插梢?

　　徐軻猛然轉身，骨頭吱吱作響，卻並未影響到他分毫。

　　然後，他又用五分鍾的時間走回到了床邊，蹲下身子，掀開床單。

　　床下空空蕩蕩，沒有人。

　　徐軻松了一口氣，

　　可是，這插梢是怎麽插上的?

　　整間屋子裡，只有徐軻一個人，

　　而且這些天他一直是昏迷的，

　　那麽為什麽這插梢會被從裡面插上呢?

　　也許，見到門外的人，一切就都明白了吧！

　　於是，徐軻又用了五分鍾的時間，重新走回到了門邊。

　　他覺得自己不僅僅像個得了腦血栓的老人，更像個大傻子……

　　推開門，入眼的一幕，令徐軻皺了皺眉，眯了眯眼睛。

　　他很愁，愁到眉頭擰成了麻花狀。

　　因為在他的面前，有一段四米左右的樓梯。

　　對於普通人來說，走下這樓梯並不是難事兒。

　　可對於餓到極致且躺了多日的徐軻來說，這段樓梯比難於上青天的蜀道還要難！

　　樓梯約一米寬，兩邊是長滿青苔的牆壁。

　　徐軻並不想沾一手的青苔，所以他放棄了扶牆這一想法。

　　“這絕對是我二十年來遇到的最大挑戰！”

　　深吸了一口氣，徐軻邁出了第一步，

　　是右腳！

　　人在下樓的時候，先邁出的那條腿會因為人的身子前傾，承受整個人的重力。

　　所以，這條腿，若是不用力撐住，便會彎曲！

　　徐軻深知這一道理，便將全身的力氣用在了這條腿上。

　　結果，他還是高估自己了！

　　右腿一軟，身子向前一傾，又沒有足夠的力氣穩住身子。

　　徐軻整個人向下倒去！

　　在這一瞬間，他捂住了自己身上最重要且最脆弱的部位。

　　整個身子，如同俯衝的獵鷹，順著樓梯滑到了走廊上。

　　徐軻感覺自己的骨頭都要散架了。

　　不過還好，子孫後代算是保住了！

　　這時，那“鐺鐺鐺”的敲擊聲也戛然而止。

　　想來是那人聽到這裡的聲音了，正要往這裡趕來。

　　徐軻索性趴在地上，一動不動，如同一條鹹魚，等著人來救他。

　　“咚咚咚！”

　　急匆匆的腳步聲越來越近。

　　回想起那夜路燈下的孤寂身影，

　　徐軻心想:應該就是他了吧！

　　終於，走廊的盡頭，出現了一個邋裡邋遢的老人。

　　沾滿灰塵的白發蓋住了他的半邊臉，指甲中的黑泥如同他珍藏多年的寶貝。

　　渾身破破爛爛的衣服足以證明這家夥有多窮，

　　連件兒衣服都舍不得換！

　　老人一路小跑來到徐軻身旁蹲了下來，不斷蠕動鼻子，在徐軻身上聞來聞去。

　　“這貨不會要吃了我吧?”

　　這是徐軻內心的第一想法。

　　當對上眼兒的時候，徐軻和老人同時愣住了。

　　老人愣住，完全是因為對面的徐軻愣住了。

　　而徐軻愣住了，則是因為他從老人的眼中，看到了自己的倒影。

　　那張陌生的臉，令徐軻的呼吸幾乎停滯。

　　徐軻伸出手，摸了摸自己的臉，自言自語道:

　　“我，不是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