顧佐愣了愣,忽然笑了:“子美兄原來是為虢國夫人做說客?”
杜甫羞慚道:“她是我的舉主,知道我與你相熟,我又能如何?只能不要這張面皮了。”
顧佐安撫道:“人之常情,子美兄何必如此,她怎麽說?”
杜甫道:“你是不是拒絕了她的邀請?她讓我帶話,誠意是有的,一定不讓你失望。”
顧佐失笑:“反應好快,當真雷厲風行。”
虢國夫人的反應的確很快,從顧佐讓林素弦傳話,到杜甫找上門來,用時不到兩個時辰,杜甫跟著自己的這一路上還佔用了其中的半個時辰,可以相見,她是派了多少人緊盯著自己。
既然是杜甫出面邀約,顧佐的名人情懷再次發作,不忍拒絕,便給了這個面子。虢國夫人想要見他是為了什麽,他心裡也大概有數,談一談也好,看看楊氏怎麽考慮的。
從顧佐的立場而言,他不站在任何一邊,能夠達成此行入京的目的,任何可能性都存在。
杜甫引路,帶著顧佐前往長興坊,路上問顧佐:“適才見長史臉色不好,似有心事?”
顧佐搖頭道:“子美兄,我是為這即將逝去的浮華歎息啊,安逆兵鋒已至洛陽,長安城裡依舊醉生夢死,等到某一天,回過頭來再看,子美兄就知道這是一種怎樣的悵惘了。那句話怎麽說的來著?國破山河在啊!”
杜甫喃喃道:“國破山河在?長史真覺得局勢會一至於斯?安祿山真能打進潼關?”
顧佐歎了口氣:“連子美兄都這麽想啊……”
虢國夫人府上還是那麽富麗堂皇,有了顧佐剛才的“聳人聽聞”,這些奢華映入杜甫眼裡,忽然就變了味道,令他心裡也不由多了幾分擔憂。
虢國夫人披著大氅,斜躺在屏風下的胡床上,望著顧佐進屋,懶洋洋道:“想見顧長史一面,還真不容易啊。請坐吧。”
顧佐站在原地,盯著虢國夫人,既不回話,也不入座。這個女人的確很有資本,無論身段還是姿色,都是第一流的,尤其身上帶出來的那股風韻,也不知迷倒了多少長安一等一的人物。但顧佐這兩天心情不是很好,沒工夫跟她繞圈子,更沒心思和她調情。
虢國夫人又笑了笑道:“世道變了,想當初在雄妙台上,顧長史想求我辦事,還……”
顧佐打斷她:“我很忙。”
虢國夫人頓時面紅耳赤,咬著嘴唇一時不知該說些什麽。
顧佐又道:“我來了,你卻不起身相迎,這豈是待客之道?”
虢國夫人終於起身,向杜甫道:“杜參軍請下去吧,我和顧長史有話要談。”
杜甫剛才被顧佐的態度給嚇住了,此刻似乎才蘇醒過來,連忙告辭退下,出了虢國夫人府,被寒風一吹,才發現後背濕透了。
“這可是虢國夫人啊,怎能如此……”杜甫搖頭歎息著,心中也忽然悵惘起來。
府內,虢國夫人從胡床上下來,道:“顧長史入京,我堂兄已知。”
顧佐點頭:“然後?”
虢國夫人又道:“顧長史拜會陳玄禮、高力士和太子,我兄亦知。”
顧佐接著點頭:“繼續。”
虢國夫人緩步走到顧佐面前:“我不知道陛下在想什麽,玉環也不說,問及堂兄,他隻讓我放心,說會護著我、護著楊氏。但長安危如累卵,我又怎能放得下心來?”
顧佐讚許道:“你眼光倒是不錯。”
虢國夫人搖頭道:“我哪裡有什麽眼光,只是聽堂兄說,楊氏存亡,或系於長史一人。我堂兄想見長史一面,和長史開誠布公的談談,希望長史能看在我和十二娘的情分上……”
虢國夫人說不下去了,讓她低頭說出這種近乎哀求的話,著實難為她了,顧佐也沒太過分,只是道:“誠意呢?”
虢國夫人一咬牙,雙肩微抖,披在身上的大氅滑落了下去,露出輕紗薄肩。
顧佐眼前一晃,立有微醺之意。果然是楊家之女,天姿國色!
就在他怔怔之際,虢國夫人又道:“這就是我楊氏誠意。長安有傳言,說楊氏三姐如何如何,但除了我死去的丈夫和堂兄,我沒從過任何人,就連陛下想碰我,我都沒答應……”
顧佐深吸了一口氣,強行忍住,道:“這不是我要的誠意……”
虢國夫人轉身,在床下踢出個木匣:“這個是不是?”
木匣打開,裡面赫然盛放著一顆頭顱!
顧佐雖然沒見過鮮於向,但在這種大關節上,他相信虢國夫人不至於欺騙自己,弄個假的過來,不僅於事無補,而且會把事情弄得更糟。
點了點頭,將木匣收了,望著身前近在咫尺的虢國夫人,正猶豫掙扎,便聽虢國夫人忽問:“是我蒲柳之姿,難入長史法眼,還是長史不行?”
顧佐盯著虢國夫人的雙眼看了良久, 伸手過去,將那層輕紗摘了……
楊國忠坐在虢國夫人府的後堂,身邊是全副戎裝的李光弼,兩人不發一言,默默飲酒。
李光弼本為朔方兵馬使,修為元嬰,受哥舒翰舉薦,被楊國忠緊急調任南衙左衛中郎將,隨他赴任長安的,還有五十名親軍,都是築基以上修士,此刻盡數環列於府中。
良久,牙將李抱玉自外而入,向二人點了點頭,打了個手勢,楊國忠頓時長舒了一口氣,吩咐道:“將甲士撤去吧。”
正堂之上,顧佐端坐飲茶,虢國夫人跪坐在銅鏡前整理妝容,等她整理的差不多了,顧佐道:“請楊相出來相見吧。”
虢國夫人身子一僵,慢慢轉身看了看顧佐,強笑道:“好。”
她出去不多時,楊國忠步入堂內,和顧佐相對而坐,顧佐給他斟了杯茶:“請。”
楊國忠將茶喝了,又將茶杯放下,兩根手指轉著杯子,一時間有些出神。
顧佐打破了沉默:“楊相好計策!”
楊國忠苦笑:“實屬無奈,還請顧長史不要見責。”
顧佐道:“豈敢見責?有什麽話,就請楊相直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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