長安發生的這場地震很玄妙,龍首原上裂出了一條南北長達數裡的地縫,城中受到的影響卻很輕微,只有少許震感,倒了幾間草房。
顧佐趕到龍首原時,被這條裂縫震懾到了,一乾司天台的官員們正在這裡忙碌著。詢問了幾句,這幫術士也摸不著頭腦,隻說還要進一步測算。
一位少監放出法器飛劍,禦劍而下,準備下去測算。他們還找來了長繩,連接長達數十丈,拴在這位金丹修為的少監身上,以備不測。
顧佐抓住司天監丞,問:“長安地震,與宮中可以關系?”
那監丞不解:“跟宮中有何關系?這幾年天下各州地震頻發,去歲以來,這已是第三次了,不過卻是頭一次裂出地縫,先看看再說。下官也準備下去,就不和長史多言了。”
鑒於顧佐被刺的慘痛教訓,本次出行,身邊跟了一大票人,光金丹就有四個,邱大波還在好奇的往地縫裡看,看架勢似乎也想鑽一鑽,謝臻則在旁提醒:“館主,亥時四刻了。”
再過半個時辰,宮中就要開始演舞了,按照顧佐的計劃,這也是請天子退位的時候,當然,在退位之前,他也想看看,天子在霓裳羽衣舞裡加了那麽多料,搞了那麽多變化,到底是什麽名堂。
顧佐返回了長安城,直趨皇宮,由左銀台門而入。高力士、陳玄禮、楊國忠、房琯、元載、哥舒翰等等都在這裡,文武重臣十余人,見了顧佐後盡皆躬身。
陳玄禮上前道:“再向內,便是千牛衛的戌區,霓裳羽衣舞尚未開始,我們也沒動。大家都在這裡等候,怕驚動了裡邊。這幾日,陛下都在島上,沒有下來一步,隻娘娘偶爾離開,但也只是督促排舞,沒見外人。”
站在銀台門上,也能看到煙波浩渺的太液池,以及太液池中那座小島,但卻很是勉強,稍遠了一些,中間還隔著些殿宇飛簷。
但顧佐很快注意到了太液池西岸那塊空曠的平地上,正在陸續抵達的一隊隊樂師、舞伎。
高力士道:“那裡原為仙居殿,前些時日方拆為平地。否則大內還真尋不到一處可以容納千人同時起舞的場所。”
顧佐點了點頭,遙望正在匯聚的人群,也分不清誰是西河道館的人。正是因為得了大內為這次演舞拆除仙居殿的消息,顧佐才將動手的日期定在了今晚,而不是三日後的大宴群臣之時。
為一次演舞排練而拆除一座宮殿,裡面沒有講究誰信?
顧佐道:“此處太遠,能否再近一些?”
高力士想了想,道:“我帶諸位去清暉閣,千牛衛值守想必應當不至於反對。”
於是,眾人隨他下了左銀台門,直入大內,路上遇到兩處千牛衛軍士的關卡,高力士敷衍外帶變臉,就帶著眾人連續闖關成功,上了清暉閣的屋頂。
也難怪千牛衛軍士不敢攔阻,任誰看了高力士身後這一票人,也難以生起攔阻之心。
從這個位置看過去,比剛才近了一半,小黃門魚朝恩下到殿中,抄了十幾個繡墩上來,讓大家逐一落座。
亥時末,太液池邊的龐大舞陣排列就緒,自池中小島——蓬萊仙山上劃出一隻小船,船上只有兩人,一個是明皇大袍的天子,一個是明豔不可方物的貴妃。
小船不曾靠岸,隔著湖岸檢視了一番,回到中央。金鼓響處,大陣開始轉動。
以李十二、林素弦、何小扇等領銜的舞伎們,以曼妙的舞姿拉開了霓裳羽衣舞的序幕。
不得不承認,這支由樂師、舞者近千人配合演練的舞蹈,極具視覺衝擊力,好似一隻巨大的鳳凰,剛從沉睡中醒來,正在梳洗翎翅,其形栩栩如生,其意得其三昧。
旁人都看得如癡如醉,幾乎要忘了此行的真實目的。唯有顧佐的關注點不在舞蹈和樂曲本身,他看的是其中的陣法和走位變換。
不愧是練習了數月之久,其中的核心舞者,如李十二等人,甚至練習了數年,所有人的配合都近乎完美,除了大陣最中央位置的那一個點。
這個點的位置便是貴妃娘娘的位置,她不參演,這隻鳳凰便左顧右盼,就是不飛。
三十多般變化演練完畢,整套舞蹈接近半個時辰,然後便是片刻的休息。
小船上的天子向娘娘耳語幾句,娘娘便下了船上岸,將李十二等人召集回去,也不知又吩咐了些什麽。李十二等人回到場中,和一些舞者私語片刻刻,隊型重新排布開來,準備再演一回。
而這一回,娘娘穿上了裙擺拖拽達數十丈之長的鳳袍,往湖邊一立,極為醒目,當真是名副其實的天下第一美人。
哪怕是以顧佐的眼光,貴妃的豐腴也不覺得礙眼,反而令人遐想聯翩。
霓裳羽衣舞重來一次,演到第三種變化時,娘娘向天子示意,天子操控小舟,返回蓬萊仙山。棄舟登山,天子邁動步子,向山頂行去,走了沒幾步,忽然頓了頓,望向這邊的清輝閣。
在天子目光掃視下,眾人都是心中一凜。尤其顧佐,有種心神被人抓在手上之感。
一道清越的羌笛聲響起,娘娘飛入大陣之中, 隨著她的加入,整座舞陣猶如有了魂魄一般,靈動非常!
……
岐王宅,太子深吸一口氣,鼓起余勇,昂首而入。
王府總管想要阻止,面對著太子和太子身後的百名賓客,不過是螳臂當車罷了。
太子直入王府後宅,在後宅前將眾賓客留在堂下,自己整肅衣冠,吩咐王府管家:“速去通稟,孤有要事說與叔王知曉,耽誤不起!”
管家苦笑道:“王爺已經知曉,奉勸太子殿下,及時收回成命,返回東宮。”
太子道:“箭在弦上,不得不發,伏乞叔王明鑒!”
王府管家無奈,口中勸阻“不可”,卻只能跟在他身旁,手足無措。
岐王正在樂堂上,臉色不是很好。聽說太子來到堂下,梗著脖子要求見面,搖了搖頭,起身而出。
“太子,何故非要找我的麻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