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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南朝漢祚》第五十八章 感其恩德
  紅裙小婢在旁煮好了茶,以托盤端了青瓷小盞上來,給二人端上,接著挨唐氏坐下,居然還給自己也準備了一盞,低著頭吹了吹氣,淺淺地抿了一口。

  “哎呀……好燙!”小婢女驚呼一聲,燙得快哭出來,兩手交替著直撫胸口。

  “那麽燙你就吐回盞中啊,反正是你自己喝!”見這十五六歲的小婢女天真爛漫,毫不拘禮,劉義符忍俊不禁,大笑道:“你都敢與吾同席了,還怕失禮嗎?”

  “妾身這小婢一向慣著,可讓你看了笑話,你不也那樣坐著?”唐氏抿嘴一笑,揶揄了一句,似是怕被搶白一般,又連聲道:“妾身實在未曾想到,前次答應替你操持婚事一應所需,就此犯了難,跟著又是三四萬軍士的旗幟、兵符、印章,還要在八月中旬前完成,豈能如期完工,今次料想又無好事。”

  劉義符苦笑道:“本來只是順路碰巧看到你在那樓上,你這麽一說,還真有一事。以你的財力很輕易就能做好,且有大利,吾還在猶豫著,是否要讓你來做。”

  “果然是有事,你這麽說,卻讓妾身問……還是不問呢?”唐氏目光璨璨忽閃,十分好奇。

  劉義符卻端起茶盞抿了一口,估計那小婢煮茶也是什麽料都往裡加,不過現在他已經有點習慣喝這種百味茶了,雖然味道怪怪的沒多少茶味,但口渴時,是水都好喝。

  其實他想說的自然是南陽鐵礦的事,不過有沈道興兼管開采的礦場,礦石與冶鐵產量不高很正常,只需派金曹參軍前往視察改進一下就能改善,成品精鐵運來襄陽,這就要成立一個軍械製造作坊,或者設立將作監。

  而唐氏的商隊專責轉運,從南陽直達襄陽,以後還會到荊州。如果她能做得好,劉義符不介意將軍需轉運的事也讓她參與幫忙,那樣她就可以建立物流商行了。

  再放下茶盞時,劉義符卻問:“中府杜參軍應該來拜訪過你吧?他那方面的事情,攤子會越鋪越大,你可有心理準備?”

  “再去給官家上茶,不可再無禮!”唐氏見此,對婢女吩咐一聲,回道:“杜參軍是來過一次,妾身的絲綢鋪子主要在雍、荊、郢三州,在梁州南鄭、益州成都只有一家貨棧兼商鋪,每年夏秋之時派商隊走一趟,收購生絲和上好蜀錦,杜參軍的事只能幫到這裡,至於錢支用了多少,還沒報上帳來。”

  “杜唐氏綢緞莊,這個商鋪應該是你們兩家共同經營的,對吧?你們的份額吾沒有興趣,那麽總值約有多少,你應該能清楚?”

  “呵呵……官家問這個做什麽?這只是小本買賣,妾身也是替人辦事,哪敢說什麽總值的?”

  唐氏一下警惕起來,面上卻帶著笑容,不願輕易透露。

  她雖然推搪不說,劉義符也知道個大概,之前讓杜令琛暗暗查過,便無所謂地笑笑。

  “魚梁洲上那幾萬大軍可不是擺設,你的錢,是你的錢也好,別人的錢也罷,在朕起事的這個過程中,深度參與進來的才有保障,甚至能贏得更多,不識時務者必將倒下去,而你應該聽說過軍府的改製,朕問你產業的總值,只是想知道,你能出多大的財力,在新製內可以做到哪一步,僅此而已。”

  “官家高瞻遠矚,妾身佩服!”唐氏皺眉沉吟片刻,忽然展顏一笑道:“但妾身真沒有去算過產業總值,粗略估算也就能換四百萬錢吧。”

  “四百萬錢……”劉義符飛快默算,這時代一石糧六十斤要三百到五百錢……那百萬錢相當於兩百萬軟妹幣,

約八百萬,這與江東高門動輒幾千萬錢身家差了太遠,應是保守估值,與杜令琛提供的數據要少一點。他再看了看唐氏,心裡一動,不禁問道:“你有沒有興趣離開杜氏?朕可以將更多的產業交由你來經營。”  “官家說笑了,兩家縱是有再多恩怨,也是妾身立身之本,棄之豈不是身如飄萍?”

  身如飄萍?你不就是嗎?你除了你的錢,和你賺錢的本事讓你身後的兩家在乎,你還能有啥?又不是要你如奴婢一樣低聲下氣,出賣尊嚴,為我做事,給你報酬,難道就不是立身之本?

  這話說得劉義符好不氣悶,啞然失笑道:“既如此,朕就不強人所難,目前托付的事就有勞唐娘子多多辛苦,今日要說的事還沒個定數,或許過幾日再找你約談吧。”

  “這就要告辭了嗎?你不等一等?”

  唐氏勉強一笑,神態有些別樣的不自然,顯是從自己的表情反應看出了什麽,既氣惱又內疚,還夾雜著其他的情緒,很是複雜。

  劉義符知她意有所指,眨眨眼怪笑道:“不談正事了,咱們還可以一邊進膳,一邊談談你的過去、現在、未來,不是嗎?”

  “你都知道了?是在取笑妾身嗎?是你進膳!妾身相陪已是不該,可不敢失了禮數!”唐氏轉而見小婢女竟然打起了磕睡,不由沒好氣道:“真是慣壞了你,快去催促寵翁上膳食!”

  小婢女打著哈欠,嘟嚷著應了一聲,忙不迭下樓去了。

  或許是膳食早就做好,只等客人傳喚,隻片刻,四名青衣夥計就端著托盤上樓,擺放了兩副餐具,菜肴是一盤烤得金黃的小鯉魚,一盤醮醬的羊肉片,一小陶盆的水煮菘菜湯。

  這年頭的菜肴,不是煮就蒸,燒烤和醮醬什麽的也有,一般多是甜味。劉義符拿起竹箸吃了一塊羊肉片,果然就是甜醬的,不過比行宮皰廚草草湊合還是要精致一些。

  “要酒嗎?”唐娘子問。

  劉義符雖開吃了,但禮數使然,女不與男同席,更習慣分案分食,而習慣本就是個很深的隔閡,被人看著吃還是感覺怪怪的,自嘲地一笑,回道:“酒這東西一向是人多才合適的,如果你願意陪著喝一點那自然是可以來一壺。”

  “那就上一壺,妾身只能陪你喝一盞,可好?”

  劉義符笑了起來,無可無不可地點了點頭。唐氏吩咐了一聲,那紅裙小婢便去傳話,事著店夥計上來添置了酒盞和一隻小青瓷壺裝的酒,壺身沒有任何標簽與裝飾。

  “何以解憂,唯有杜康!”

  劉義符拿過來一看,就見酒壺上居然有“杜康”兩個篆體字,不由笑著吟了一句,給兩人的酒盞倒滿。酒盞是青銅鏤雕花紋的,內部是圓形漏鬥狀,底有一寸高底坐,盞口無耳。

  他隨之舉起沉甸甸酒盞向唐娘子示意,先抿了一口,感覺很淡,應屬於黃酒,隨之一口就喝幹了。而唐氏一手舉盞,一手以紅色寬袖遮面了,也不知喝了沒有。

  “說起來,魏武帝的這首短歌行倒正合官家如今的處境,妾身至今也是不解,以官家的才能氣度,朝中諸公何以一定要百般誣蔑,擅行廢立,不過妾身相信, 他們一定會自取其辱,自嘗苦果。”

  “哦!是嗎?你既行商人之事,不避禮俗,不畏艱難,應該也去過很多地方,那你對這個世道有何見解?”

  “見解?這一時說不上來,也曾有許多切齒痛恨的人和事,但更多的還是感其恩德。”唐氏微微一笑,又道:“要說有什麽真正萬惡的,妾身說句官家不喜的話,那就是朝庭。是朝庭的無所作為讓餓郛遍野,被豪宗奴役;也是朝庭的無能,讓北方陷入索虜的爭奪之中。”

  “呵呵……很深切的體會嘛!那你知道朝庭是誰說了算嗎?”劉義符自斟自飲了一盞酒,見唐氏一時答不上來,便乾脆自問自答道:“你還不知道,人心都亂了,都只顧自己的家族,誰說了也不算!”

  “官家說得很有道理,可不知為何……妾身總覺得,官家不像個及冠之齡的年輕人,有時甚至像長者一般,令人心生敬意,或許是妾身的錯覺吧,呵呵……”

  “怎麽會呢?那肯定是你的錯覺。”劉義符心中大驚,看來神態上是暴露了啊,忙又斟酒邀飲道:“這酒很淡啊,不再來一盞了麽?”

  “這……那好吧!”唐氏隻好又飲了一盞,臉色很快染上一層紅霞,美豔不可方物。

  這次她放下酒盞時,劉義符終於看到,她的酒盞是空的,居然喝完了,於是又給她滿上,唐氏伸手想收走酒盞的,卻不夠快。

  “這壺酒看來是喝不完了,不過木塞酒壺不漏氣,可以放上十天半月,看你也是不想再飲,恐怕也有很多事要處理,那飲了這一盞,就此別過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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