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后的回憶不由得飄到很遠,那個寧死也不肯跪在自己面前,骨瘦如柴的少年與眼前這英俊冷酷,偉岸凌厲的男子形成了鮮明的對比。
唯一沒有變的是他的眼神。
仔細想來,當年他的母妃不知所蹤,留下這麽一個孤苦無依的孩子,為了顯示她的國母風范,皇后便主動向辰皇請纓,要把這孩子接到自己的宮中撫養。
可誰知他在大雪漫天之下在禦書房外跪了三天三夜,不肯離開他和那異國妃子生活的宮殿。
誰也不知道陛下與那異國妃子之間究竟發生了什麽,隻知面對一個孩子如此可憐而卑微的請求,辰皇勃然大怒,下令要他自生自滅。
確實,在旁人看來只會覺得這失去母妃庇護的二皇子莫不是瘋了吧?如此不知好歹,倘若他就此拜於皇后膝下,或許境地將大不相同。
畢竟身為皇后的養子,哪怕只是做做樣子,他在人前依舊尊貴。
皇后還記得那一日大雪紛飛,這無權無勢的小皇子差點被幾名宦官當場打死,她竟鬼使神差的想去看看當初那個高傲得不可一世的妃子留下的骨肉會是何等淒慘的模樣,誰知,看著那被拳腳相加卻始終不吭一聲的孩童,她竟是動了一個愚蠢的念頭。
“只要你跪下來跟本宮磕三個響頭,本宮便饒你一命。”
這句話,她也對他的母妃說過。
然而皇后做夢也沒有想到,這個孩子的眼神竟與那異國女子如出一轍,那種從骨子裡燃燒的傲氣,那種渴望活下去,卻一定要以他的方式活下去的執念,讓皇后決定給他一次機會。
此時慕瓏淵看著皇后的表情,便知道她想起了什麽。
“你可知身為皇子是一件何等殊榮之事?今日你想踏出皇宮,也要懂得忍辱偷生。吃吧,吃下這碗狗飯,本宮就視你有這份勇氣,替你向皇上求情送你去軍中磨礪。”
他還記得當時皇后那種無比愉悅的表情,而如今,他也明白那種手掌生殺大權的暢意。
如今想來慕瓏淵當然明白皇后的心思,他去了軍中遇見何止一次的死裡逃生,皆是皇后安排的,或許她做夢也沒有想到自己竟真的能殺出一條血路。
後悔嗎?只怕她還不知道,當初的那碗狗飯是他那時候三天來的第一頓飯,慕瓏淵深刻的明白,那將是他此生最後一次羞辱,但也是最後一次希望。
慕瓏淵袖中的手不由得緊緊握起,是的,那時候他的心中便只剩下一個念頭,終有一日,他定要將那時候的屈辱加倍的還給這些人!
而如今,曾經親眼見他咽下狗飯的宮人已經盡數死於非命,而他以這一線生機為條件,與皇后的約定也即將結束。
他答應在太子弱冠之前,絕不損慕元一絲一毫,並豁出這條性命也要保慕嚴安危!
所以這些年太子四處遊歷,閻幽軍付出了多少心力保他安全回國,否則那麽多人對辰國的太子虎視眈眈,怎能讓他全身而退?
此時皇后已然捕捉到了慕瓏淵眼底那一閃而逝的危險,眼見著太子即將行弱冠之禮,一旦定下了太子妃的人選,幽王將徹底站在太子的對立面。
皇后竟有種錯覺,好像慕瓏淵等這一刻已經等了很久,他最喜歡待獵物羽翼豐滿之後再殺之後快,敵人越是強大,勝利之後的驕傲就越是令人回味。
“都是一家人,本宮這兒正好有幾個合適的貴女,不如幽王殿下考慮一番?”
皇后似乎不願意再提起這個約定之事,此刻竟下意識的萌生了想要拉攏他的念頭,但話音剛落她便後悔了。
果不其然,慕瓏淵笑了笑,那個表情仿佛皇后是什麽可笑的瘋子一般。
“不必,本王乃孤星轉世,皇后還是好好的為太子挑個實力過人的太子妃,或許還能扭轉乾坤。”
留下這麽一句話,眼前這冷酷的男子已然帶著囂張的氣焰轉身離去,皇后的眼底當即劃過一抹不甘的狠意。
他當真以為勢在必得?
孤星轉世,是想說他不承認自己與太子是手足,沒有什麽值得留戀和手下留情的家人?
還要尋個實力過人的太子妃才能扭轉乾坤,莫非真以為太子贏不了?
“王爺,皇后方才的臉色很是難看,我們是否打草驚蛇了?”
齊侍衛謹慎的跟在慕瓏淵的身後,隻覺得今日自家主子的行為令人略感疑惑。
打草驚蛇乃是兵家大忌,若想一擊斃命,自然是要讓敵人降低防備。
“閉嘴!”
誰知,慕瓏淵竟冷哼一聲,天知道他是被什麽鬼迷了心竅,本打算告訴皇后,他與夏淺薇之間有著不可告人的關系,好讓她徹底打消收夏淺薇為己用的念頭。
並且以皇后的性子,還會讓那丫頭吃不了兜著走。
可方才他竟莫名心軟了,也罷,總還有千百種方法讓那丫頭哭著喊著回來求他寬恕……
……
傍晚時分,夏家的大廳之中。
自從夏故新離開以後,眾人已經許久沒有聚在一起用膳。
望著滿桌豐盛的菜肴,仿佛那一絲籠罩著將軍府的陰霾氣息短暫的消散開來。
“祖母,孫兒扶您入座。”夏常峰孝順的扶著老夫人,一旁的雷嬤嬤笑道,“老夫人有所不知,這些菜可是二少爺命膳房特地備的。”
老夫人欣慰的點了點頭,再一看自己身邊乖巧的夏淺薇,原本緊繃的心情才有了些許緩和。
卻不想外頭卻是傳來一道聲音,“老夫人,將軍帶著新姨娘也來了。”
什麽?
眾人臉上的表情微微一愣,隨後便看見夏宜海小心翼翼的拉著那年輕女子的手邁了進來,對方還微微扶著尚未隆起的小腹,一副生怕旁人不知她已有身孕的架勢。
老夫人原本掛著笑意的嘴角當即一僵,臉色瞬間拉了下來。
誰知剛入座不久,夏宜海看向那面露不悅的老夫人,“母親,鳳仙昨夜做了個胎夢。”
老夫人不說話,似乎一點兒也沒有興趣。
而夏淺薇倒是笑了笑,輕輕在桌下拉住了老夫人的手,“哦?聽說胎夢可以預知男孩亦或女孩,不妨說出來聽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