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看深秋已至,宮裡的銀杏染上滿目金黃。自殷昭儀有孕的消息傳開,藺琚便甚少出門了,今日實在耐不住阿月軟磨硬泡,出來散散心。
她記得,衛王宮種了滿宮楓樹,一到秋天,火燒雲一樣好看。
藺琚靜默地站在銀杏樹下,依舊是往日的素白衣裙,她本身就瘦小,這樣遠遠看去平添了不少伶仃之感。
秋風很輕,但仍拂落不少秋葉,藺琚的目光隨著落葉落到地面,再抬頭尋一片,盯著它落到地面。
不知過了多久,她歎了口氣:“回宮去吧。”轉身的刹那,她看到了不遠處同她一起沉默佇立的燕衡。
藺琚的心一顫,但很快平穩下來。
燕衡先開口:“難得見你出來走走。”
藺琚淡淡回答:“是。”
二人就這麽站著,一黑一白,立於這滿目金黃之中,他們明明離得那麽近,卻又像是離的那麽遠。
“大王,昭儀娘娘還等著大王用膳。”濁舍人催促著。
藺琚道:“恭送薑王。”
燕衡應聲,眼底略過一瞬間的溫柔。像是藺琚初入薑國那晚,他遠遠的看見她坐在喜床上時那樣。
“保重。”
藺琚不語,垂眸待燕衡走遠,方抬起頭歎了口氣。阿月匆忙上前攙扶住她,藺琚也只是無甚表情的接住一片落葉。
自古帝王后宮充實,子息繁茂才是好征兆。藺琚雖從小生長在帝王家,卻不甚懂得這個道理。她所想無非是戲文中一生一世一雙人,她曾經想,自己是衛王和王后的親女兒,是一國公主,燕衡又是這樣好的一個人,她這一生一定是如願以償。
可老天怎麽能總隨人願?但她也想的明白,燕衡同別人恩愛去了,她縱然歡喜他,卻也不願意做那打鴛鴦的大棒。雖說這樣苦了些,但總好過日日在他們眼前。
“小公子。”
藺琚被這突然的一聲嚇了一個機靈,宛秋突然就蹦了出來,他那張男女莫辨的臉實在是太難得,藺琚一眼就認出來了他,旋即驚道:“你怎麽入宮了?”
宛秋笑眯眯的在她面前轉了一圈,藺琚才看到他身上穿的竟是宮裝,宛秋眨巴眨巴眼:“怎麽,姬莘沒告訴你嗎,我可是薑國第一樂伎。”
藺琚了然,眼下殷昭儀有孕,宮中自然是少不了宴會歌舞,那召宛秋入宮侍樂也不是什麽稀罕事。
宛秋瞧著藺琚氣色不大好,湊上去問道:“幾日不見,你這是想我想的害了相思病?”阿月的臉瞬間陰沉下來,就要開始發作,藺琚連忙道:“你既然是入宮侍樂的,想來一定得排演,忙的不得了不如你先去忙我們改日再聚?”
藺琚低估了宛秋的厚臉皮,他一橫身擋在藺琚身前,垂下頭打量這個小姑娘。
藺琚很瘦,與宮裡的鶯鶯燕燕不同,她渾然一個半大小姑娘。想到這麽個半大小姑娘居然和那個陰沉的燕衡有點感情糾葛,宛秋覺得這個燕衡多少有點變態。
他仍是一副討打的笑臉:“我站了這麽半晌,嗓子又乾又渴,小公子賞杯茶我就走。”
藺琚很不擅長對付無賴,譬如姬莘,譬如這個男不男女不女的宛秋。
蓬萊台。
阿月將茶盤重重的往桌上一摔,茶杯裡的水被顛出來小半,這宛秋也不惱美滋滋的端起茶杯慢悠悠的喝。
藺琚見他自來熟,便不管他,自己在一旁翻著本戲文本子。
“沒想到,你畫畫的這麽好!”宛秋不知道什麽時候翻出了書桌上的畫像,藺琚連忙看去,居然是她默畫的星哥肖像。
這些日子事多,星哥的事情便被擱置了。瞧見宛秋翻了出來,藺琚下意識去搶,手伸到半空時,宛秋卻沉吟道:“這是……青美人?”
阿月和藺琚面面相覷。
宮中除了殷昭儀,薛美人和晉國進貢的大小林氏之外,只有一位楚國來的周夫人和一個孫良人,從來不曾聽說有什麽青美人。
宛秋將畫像攤開,細細琢磨半晌:“瞧著這模樣,是青美人不假。”
阿月有些激動:“她現在哪宮居住?”
宛秋笑了:“姐姐問話可不能白問,總得有點好處。”
藺琚瞧見阿月急得如同熱鍋上的螞蟻,便脫下手腕上的玉鐲遞過去,宛秋對著燭光瞧了瞧成色,心滿意足道:“青美人乃前朝樂坊女史,後來被先王看中,封了美人。可沒多少日子便暴病而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