鄒雨晴呆呆地站在那裡。
淚已經流幹了,她不說話,也不再抽泣,就這樣靜靜地看著那把梳子。
陳陽安靜地站在她的身邊,他知道,這個時候鄒雨晴最需要的就是寧靜。
寧和的氣氛,能幫助她回憶起一些東西吧……
就像三十年前……
那個時候,她還是一個幸福的孩子。
父親鄒吉淞還只是一個普通的廚師,他天天精神抖擻地出門去上班,在一家叫做江城飯店的地方上班。
當時的江城,還不像現在那樣繁華,連高樓大廈都很少,更多的是低矮的樓房,以及充滿懷舊氣息的建築。
而江城飯店卻是整個江城最豪華,最有名望的飯店了。
作為一個廚師,能夠在江城飯店上班,是非常值得驕傲的一件事,而作為廚師的妻子,鄒雨晴的母親梅麗華更多地擔負起了照顧孩子的重任。
鄒雨晴是鄒家的第二個孩子,她還有一個姐姐,叫做鄒琴。這個大女兒,比鄒雨晴要大上好幾歲,鄒雨晴才七歲的時候,鄒琴就已經年滿十六了。
在鄒雨晴小小的心靈中,她就是覺得媽媽和姐姐特別漂亮。她一直喜歡纏著媽媽和姐姐,讓她們穿漂亮的衣服,梳好看的頭型給她看。
她的想法特別單純,但是,她的認知其實一點也沒有錯。
再往前二十年,梅麗華也是十六歲,豆蔻年華的她,被稱為江城絕豔。她是江城的第一歌姬,不僅美到極致,而且一聲歌起,直教全城傾倒。
江城銀行的行長,江城航運的老板,江城地產的老大……各路人物雲集江城飯店,都是為了梅麗華而來。不知道多少人想要一親芳澤,可是梅麗華統統都給拒了。
可是,三年後,她卻接受了江城飯店一個小小的廚師鄒吉淞,最後,還跟他結婚了!
這些達官貴人們,哪裡忍得下這口氣,紛紛想要來找鄒吉淞的麻煩。但是,江城飯店的老板宋閣老,卻動用了自己的關系,將這些找麻煩的人一一壓了下去。
他甚至放言說,誰要是敢動鄒吉淞和梅麗華一根手指頭,就是跟他過不去。
鄒吉淞夫婦倆自然很感激宋閣老,尤其是鄒吉淞,在江城飯店乾活,一乾就是二十年。
宋閣老年壽有限,他雖然很看重鄒吉淞的廚藝,才華,但是他無論如何也保不了他一世。
當宋閣老百年之後,鄒吉淞所面臨的情境,就完全不一樣了。
宋閣老的兒子,長相黝黑,江湖人稱黑哥。由於年齡跟鄒吉淞相若,於是鄒吉淞沒大沒小地叫他“老黑”。
他曾經以為,自己與老黑之間,存在真正意義上的朋友關系。
可沒想到,老黑剛剛接手江城飯店,就立刻將飯店的主廚,扛霸子鄒吉淞給趕了出去。
本來鄒吉淞就有一大家子要養,收入一中斷,他立刻陷入了困頓當中。
這個時候,從歌壇退隱許久的梅麗華,就帶著大女兒鄒琴一起復出。
梅麗華的驚人容顏和絕美歌聲,依然被人們深深地記得,然而當鄒琴第一次出現在各路達官貴人們眼前的時候,所有的人都驚呆了。
天底下竟然還有這麽美的女孩?
而且,她才十六歲,還是一個……豆蔻年華的少女。
她的歌喉,甚至比起梅麗華都不遑多讓。
江城轟動了,金錢嘩嘩地流入了梅麗華與鄒琴的口袋裡。
但是,她們倆回家也越來越晚,
越來越晚。 鄒雨晴只是記得,從上了小學開始,她每天晚上做完了作業後,就會拉著父親鄒吉淞一起在陽台上看星星看月亮,數著月亮的腳步等著母親和姐姐回家的時間。
但是常常數到自己睡著了,都還沒有看到母親和姐姐回來。
直到有一天,她看到月亮漸漸被一塊黑色的陰影吞沒,驚恐的她開始大叫起來,打開門就要往門外衝,卻撞到了一身泥土哭泣著奔跑回家的姐姐。
“媽媽,媽媽她……”
後來,她才從姐姐那裡知道,她的媽媽,在這個富人扎堆的綠野山莊裡,被一幫野蠻的有錢人扒了衣服。
父親鄒吉淞立刻跑了出去,最後卻是在月光下被急救車送到了醫院去。
一直治療了半年的時間,才好。
這半年的時間裡,一直就是姐姐鄒琴用自己和母親過去的收入支撐著,每天家裡的氣氛都非常恐怖。
姐姐,再也不是那個笑起來很甜的,溫柔美麗的姐姐了。
她開始遊蕩於各路有錢人之間,後來,在鄒雨晴滿十六歲的那一年,鄒琴把父親和房子丟給了鄒雨晴,自己離開了江城。
一直到現在,都沒有姐姐的消息。
至於母親……
一直以來, 無論是父親還是JC,給鄒雨晴的說法都是“失蹤”了。
鄒雨晴始終不相信,可是胳膊拗不過大腿,她終究沒有辦法將這件事調查清楚。
她只是從此知道了一個地方叫做綠野山莊,她的母親就是在這個地方消失不見的。
所以當黑哥告訴她,她的父親鄒吉淞被抓到綠野山莊時,鄒雨晴心中的慌亂就跟那個夜晚一樣。
為了救出父親,她寧可自己潛入這裡,被抓……
三十年前的真相,鄒雨晴不知道,她甚至不知道父親究竟知不知道。
直到今天,她才終於明白,母親為什麽整整消失了三十年,三十年!
鄒雨晴的手,用力地一握。
那把木梳子,也應聲而碎,成了粉末一般。
陳陽一臉凝重地看著鄒雨晴,輕輕說道:
“雨晴妹子,我有一個想法。”
鄒雨晴看著他的眼睛:“陳陽大哥,你說。”
陳陽輕輕地看著落在地上的骨灰粉末,輕輕地歎了口氣。
“我覺得,我們可能找不到出口了。如果這個地方有出口,當年你的母親就應該能夠離開這裡了。”
這句話,更是將殘酷的現狀,一片一片地剝離在鄒雨晴的面前。
沒有出口了?
他們兩個人,會喪命於此麽。
陳陽歎息一聲。
他從來沒有考慮過自己,只是在想,自己的女兒現在還在病床上等待著自己拿出一筆錢來救她的命,沒想到,如今自己卻要先用自己的命來給女兒陪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