後來青陽道長告訴楊從循,在這個世上有一種情形叫“燈下黑”,往往會使得人們忽略那些發生在自己眼皮底下的事情。
一見劉小姐的閨房中空無一人,那些負責伺候劉小姐梳洗打扮的丫鬟仆婦立即就連滾帶爬地跑去向劉老爺夫妻倆報告說小姐在自己房中離奇失蹤。
若是這件事發生在尋常人家,這家老爺多半會在匆忙起床更衣之時,吩咐下人趕緊在府內仔細尋找小姐的下落。
然後等六更天色大明,衙門裡的官老爺升堂之後,這家老爺再急急忙忙的趕過去擊鼓鳴冤,在公堂之上向大老爺仔細稟告這樁案子。
可問題是劉老爺他不是這樣,畢竟這通判平時管的就是城中凶傷盜搶的案子,他又能找誰去報案?
因此在接到丫鬟的稟告後,匆匆披衣起床的劉老爺在劉府管家的帶領下,挨個檢查了劉府前後偏正各處門戶。
當劉老爺發現門上一應鎖鑰全都完好,沒有被外力撬動破壞的痕跡之後,立時就把這樁案子定性成‘造畜妖人下藥擄人’。
接著劉老爺就發下水火簽,讓捕快抓緊時間關閉城門,之後闔城捉拿那些造畜妖人。
從始至終,完全沒有人想到過,這位夤夜離奇‘失蹤’的劉小姐就一定真的離開劉府了麽?
要知道,這大戶人家裡房舍眾多,往往會有一些屋子專門用來堆放那些多年不曾使用,而直接丟棄又有些可惜的閑置家什。
和那些每日都有下人清掃打理的房間不同,這些堆放雜物的房間可能一連幾年都沒人進去一回。
要是那位劉小姐真的躲在某個閑置已久的庫房中,莫說是兩日,就算再有幾個兩日,這劉府下人一時半會兒也決計想不到劉小姐竟然一直就躲在此間。
後來青陽道長曾跟楊從循仔細剖析過這個‘通判府千金離奇失蹤’的案子,並且直言自己當年認為這樁案子不是普通的造畜妖人所為,最主要的理由就是案中嫌犯沒有足夠充足的作案動機!
這些造畜妖人主要還是通過在被害人食物飲水之中下藥的方式,讓被害人暫時失去反抗能力,從而任由其擺布。
他們所乾的惡行基本上都是拐賣人口,要下手加害的目標向來十分明確:那些被害人不是略有姿色的女子,就是年歲不大懵懂無知的幼童。
雖然不知道劉小姐的相貌究竟如何,但成都府自古就是出美女的地方,顏色上佳的民女比比皆是……直接招惹主管當地治安的通判老爺,這夥人的腦子豈不是有坑?
真正的造畜妖人應該是這個樣子的:比如青陽道長前些日子路過揚州時,就從相熟的捕頭那裡聽到這樣一個故事。
據那位薛捕頭講,有一回揚州知府大人剛剛散了早衙回後宅,一個在揚州城內經營客棧的小店主就派了一個小夥計氣喘籲籲得跑來跑案。
聽小夥計說,這一天早晨他們店裡忽然來了一位舉止言行十分奇怪的客人。
至於為啥說這位前來投宿客人特別奇怪,是因此此人隨身帶著三頭毛色精光的毛驢。
其中兩頭驢套著一輛大車,而最後一頭被捆住四蹄,扔在大車的車板之上!
因為揚州當年有整個江南地區最大的騾馬交易市場,所以店主想當然的認為這位客人是從外地趕來參加牲口交易的客商。
至於這客人為啥要捆住一頭毛驢的四蹄,多半可能是因為這是頭強驢,‘牽著不走,打著倒退’的那種。
為了能加快腳程,
這客人就只能捆起強驢的驢蹄,拉著車販賣。 於是店主殷勤得把客人邀請進店之後,又連聲催促客店夥計趕緊接過客人手中的韁繩,把客人帶來的毛驢牽趕到後院馬棚內仔細照料。
就在這時,更離奇的一幕出現了。
見店主讓夥計把這幾頭毛驢牽到後院悉心照料,那個牽著驢的客人登時就把腦袋搖得同撥浪鼓一般。
“不用主人費心,早晨離家之前,我都已經將這些牲口喂飽了,如今只是暫時將這幾頭驢子存放在你家,主人家受累給看著就行。
不用給毛驢喂草料,尤其是千萬不能喂這幾頭毛驢喝水,店家你可記得了?”
店主人一聽這話頓時就是一呆,心說我乾客店小二十年,也曾見過小氣的客人,但真沒見過像你這麽小氣的。
不就為了省兩個草料錢,還至於這樣鄭重其事得交待一番麽?
就三頭毛驢一天又能吃你多少草料?
想到這裡,店主人連忙滿臉堆笑得衝著那客人解釋。
“這位客官您誤會了,這喂養牲口的草料,是小店特意奉送的,絕不向您另外收一個子兒。”
誰知店主人他不解釋還好,這一解釋對面那個住店的客人更急了。
“店主人你聽不懂我說的話麽?絕不許給這三頭驢子喂水拌料,不然我就不在你店裡住了!”
這真是怪事年年有,今天特別多。
那店主人萬沒想到自己白送草料的許諾居然一下子把對方給惹毛了,連忙拍著胸脯保證自己絕對不會給這幾頭毛驢喂水喂料。
這才稍稍勸住了對方,於是那客人氣哼哼得一轉身就上樓休息去了。
待那客人上樓休息之後,店主人一邊在櫃台上打算盤算帳,一邊在心裡邊嘀咕,心說方才這位住店客人的舉止實在也太奇怪了,為啥連白送的草料都不肯要?
想著想著,店主人心裡突然一動:難不成是這幾頭他帶來的驢子其實是有隱疾的?
他在我家住店的目的就是為了能讓驢子轉天死在我店裡,然後再借這幾頭死驢來訛我一筆錢財?
想到這裡,店主人頓時連帳也顧不得算了,連忙起身趕到後院馬棚裡去查看那幾頭驢子。
這一看之下,早些年也曾做過牲口生意的店主人頓時就瞧出不對來了。
方才進店之時,那客人趕來的幾頭毛驢都還挺有精神,但就過了這麽一小會兒功夫, 那兩匹駕車的驢子已經全都趴在地上。
而車上捆的那頭毛驢就更慘一些,這口中吐出一截紅舌頭,不停“嗬嗬”得倒喘氣。
看樣子要是再沒有水喝,這頭驢子八成就得在馬棚裡面蹬腿了。
這下店主人可顧不得什麽絕對不給毛驢喂水喂料的保證,連忙趕到後院中水井邊上拽繩搖轆,用水桶提了五分之一桶的清水,提回馬棚送給那頭快要渴斃的毛驢解渴。
前面說了,這家客店的店主人早年間也曾跟著鄉鄰一起去揚州騾馬市場上販過牲口,等攢下一筆本錢之後才開了如今這家客棧。
因此這店主人頗曉得一些如何照料牲口的法子,心知這種渴急思水的牲口千萬不能一氣給飲飽了,必須分成多次,提著水桶一點一點得喂水。
一旦讓渴水的牲口飲得太急太快,很容易讓冰涼的井水脹破牲口腸胃,令其雙腿一蹬哀鳴而死。
話說那頭渴水的毛驢見店主人提水桶來喂,連忙把頭伸進水桶,希哩呼嚕幾口就把桶中的井水吸進了嘴裡。
然而這點水根本不夠解渴,於是那頭驢子將腦袋從水桶中退了出來,一扭頭盯上了院中水井,‘呼嚕嚕’得打了一個響鼻,左右晃了晃被捆著的四肢,伸長了包子就想往水井邊上湊。
見那驢子想掙脫捆繩湊到井邊飲水,店主人連忙上前一把按住捆驢的繩子,同時用手輕輕撫摸驢子後脖頸上的鬃毛,安撫其冷靜下來。
誰知一摸之下,店主人立時就發現自己手中這些鬃毛……有古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