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分兩段,恭親王奕?一大早便帶著陳風,往那紫禁城中去了。
從昨日分開後,陳風寡言少語,更是茶飯不思,小女蒙難,他心如刀絞。
“王爺,今日我能得見小女否?”陳風焦急的問。
“神醫莫要擔憂,自太后命人將貴千金接來後,每日好生照顧,可比那格格待遇。”恭親王笑著說。
“太后?”
恭親王點了點頭,“雖然我不知太后為何這般行事,但應該加害的意思。”
陳風杵著竹杖,跟在王爺身後,沒有再說什麽。
“前面就到了,陳神醫,進去一切按我眼色行事就好,不必驚恐。”恭親王說道。
紫禁城中海棠未雨,梨花先雪,一半春休。在王爺的帶領下,過了鹹福宮,陳風立在長春宮外。
王爺喚來了宮中太監,塞了粒銀瓜籽,“公公,松江府神醫陳風奉旨前來覲見,煩請通報。”
王爺的面子自然是大,太監來回推脫之下,笑嘻嘻的收了銀瓜籽,行禮進內通報。
不多時,便急匆匆的出宮告旨,“太后懿旨,宣松江府陳風覲見!”
恭親王扯著陳風的衣袖,準備進宮。
沒想到太監弓著腰,擋在恭親王面前,“王爺,太后旨意,隻召陳風一人覲見。”
恭親王眼睛一瞪,“這說的是什麽話,陳神醫遠道而來,宮中規矩尚不熟悉,我怎可不陪同覲見?你再進去如實稟報。”
太監頭一低,“太后今早心情不佳,奴才甚恐...”
王爺又掏出幾粒銀瓜籽,遞向太監,“公公...”
太監慌忙行禮,“王爺,小人斷不敢再行稟報之事,這銀瓜籽自然亦不能再收,還望王爺見諒啊。”
“你...”王爺剛欲開口,陳風在後面扯住了他的衣袖。
“無妨,王爺,既是太后懿旨,我獨身進去便是。”陳風杵著竹杖走上前說道。
“可...”王爺一臉愁容。
陳風謙卑行禮:“王爺待鄉村野夫如此,我心中已是萬分感激,若今日能得見小女無恙,肝腦塗地拜答王爺。”
恭親王眼巴巴的看著陳風,亦是說不上話來。
陳風慢慢的走到太監面前:“松江府陳風,煩請公公帶路。”
太監點頭,上前在陳風身上用拂塵掃了一掃:“身上可有銳器?”
陳風配合的舉起雙手,“只有竹杖一根。”
太監看了看陳風,沒有再說什麽,朝陳風揮了揮手,示意他跟著進來。
“陳神醫,萬事輕言慢語,我就在此處等你。”王爺的聲音在身後響起。
陳風聞聲,頓了一頓,轉身弓腰拜謝,進而離去。
這長春宮是紫禁城內廷西六宮之一,位於太極殿之北,鹹福宮之南。宮殿建築為黃琉璃瓦歇山式頂,前出廊,竹紋裙板,次、梢間均為檻窗,步步錦支窗,卻可知如此美景,卻留不住一位父親的心。
“陳先生便在此處等,太后稍後便至。”太監讓陳風站在宮門外,輕聲說道。
陳風恭敬的點了點頭,太監邁著小碎步離去。
一想到自己此生最為痛恨的人,俘了婉兒,自己卻只能吞聲下氣,心中便像打翻了五味瓶般難受,可陳風還是勸著自己,為了婉兒,就算今天這那拉氏讓自己上刀山下火海,自己也要照辦。
幾個宮女徑直向宮門裡走去,陳風低著頭向裡探去,只見寶座擺於鳳階之上,殿內金磚映的“敬修內則”匾額閃閃發光。
宮女們放下了寶座兩邊的帷幔,將整個寶座籠罩了起來,便有序退下。
看著宮女們離去的身影,陳風還在暗自納悶,宮內便傳來了一個女聲。
“汝到了。”
陳風忽的一驚,這意識到“大人物”可能已經到了,忙低下頭,拂袖叩首便拜:“松江府野人陳風,叩見太后聖安!”
過了許久,那女聲再次響起:“多聞汝乃神醫,多年前汝曾拒我,何故再來京城。”
陳風將頭伏在地上,見那拉氏這般問話,倒也不慮,輕聲答到:“小人前來尋女。”
“放肆!”這次聲音又抬高了幾寸。
陳風沒有再說話。
“不過汝這直來直去的性子我倒是喜歡。汝起身說話。”
陳風聞聲,拎著竹杖,慢慢的站了起來,卻是不敢抬頭直視宮內。
聲音再次響起:“今日喚汝來,是望汝幫我一事,此事若成,我可放汝女與汝相見,若不成,便治汝欺君之罪。”
陳風自知已是退無可退,輕聲的說道:“鄉裡野人胸無點墨之才,手無縛雞之力,不知太后所言是為何事?”
“你既是以醫術冠絕,自然是與醫術相關。”
聽到這,陳風捏緊了竹杖上的玉石,自信了幾分:“請太后吩咐,小人力所能及之處,無有不從。”
帷幔後的人像是飲了一口茶,杯蓋與杯盞的碰撞聲,陳風聽得如此清楚。
“有一洋人向我上疏,言西醫強於中醫,可命宮中禦醫盡習西醫,我未準。今日此人也前來拜我,汝可敢與他比試高下?”
陳風未應聲,他深知這中醫西醫雖一字之差,在技法上可謂是千差萬別,自己從未涉獵過,也不知有幾分把握。
“汝若不敢,便速速退下,汝女便置於我處。”陳風還未想清楚利害關系,聲音便響了起來。
陳風見已沒有思考的時間,便定了定聲:“小人不才,願冒死一試。”
帷幔後的人,不知做了什麽安排,站在一旁的太監便大聲喊道:“傳美利堅特使羅裡曼!”
聲音一個接著一個傳開來去。
不一會兒,一個紅毛高個的洋人便大步流星的走了過來,站在陳風旁邊,瞥了一眼,將手襯在胸口行了一禮,用蹩腳的中國話說道:“向大清國太后問好!”
“羅裡曼,這便是我們大清的神醫,汝可敢與其一比醫術?”
羅裡曼輕蔑的看了一眼陳風:“這個人也是醫生嗎?”
陳風沒有出聲搭話。
“太后我認為不用比試了,就像我上次說的那樣,中醫本來就是沒用的醫術、愚昧的醫術。”羅裡曼緩慢的說道。
“陳風?”帷幔裡的聲音響起。
陳風心領神會,那拉氏是讓他接茬了,他看了羅裡曼,“中醫博大精深,豈是你可隨意玷汙?”
羅裡曼轉向陳風,上下打量了一下:“如果你輸了怎麽辦?”
陳風看了一眼帷幔:“若是我贏不了你那洋夷之術,甘願受罰,此生再不行醫。”
羅裡曼也轉向帷幔:“我接受挑戰,可是該怎麽比呢?”
“自然是做不到為輸。”陳風杵著竹杖走了一步,思索片刻,說道:“我二人給對方出題,三比兩勝。”
羅裡曼聽後咧著嘴:“好,就這樣,強龍不壓地頭蛇,先讓你出第一題。”
陳風見羅裡曼如此自信,也沒有推讓,開始來回踱步,思索著如何先下一城,突然,他靈機一動,想到了一個刁鑽的辦法。
他轉向帷幔,“太后,這第一局,我便與他比無聲辯疾之術。”
“如何比試?”
“宮中選十位宮女,其中混一位身患疾病之人,我與他二人皆蒙上雙眼,不得與宮女有任何交談,於三丈外辯得身有疾患之人,且辯出所患何疾,是乃無聲辯疾。”陳風胸有成竹的說完,看了看羅裡曼,“如此,可敢比試?”
羅裡曼還是一臉輕蔑,“這有什麽難的。”
帷幔之後的人吩咐下去,按照陳風所言去準備。
不一會兒,陳風與羅裡曼的雙眼便被黑布蒙起,十位宮女亦準備就緒,背著身站在離陳風三丈遠的地方。陳風朝羅裡曼一拱手:“如此,便先獻醜了。”
陳風又找太監尋了十根金蠶絲線,一端纏在自己左手腕上,一端讓太監分別纏在了十位宮女的右手腕上,這便是中醫裡的“搭線號脈”之術,據說能用此術者,都是醫中才之大才。
一切準備好了,太監拍了拍陳風的肩膀,示意可以開始。
陳風坐在錦凳上,抬起左手,盡量將蠶絲線繃直,右手呈拈花指狀,搭在了第一根線上。陳風的眉頭一會緊鎖、一會舒展,嘴中念念有詞,說著“不對、這個不是、不像”,看的眾人丈二和尚摸不著頭腦,只能連連點頭。
約莫診了半柱香的時間,陳風放下了手,低頭掀起遮眼布,在紙上寫著,罷了交予身旁的太監手中。
解開手腕上的線,陳風面露喜悅的站起身,走到羅裡曼身邊,“請!”
羅裡曼沒有理睬陳風,背著身向帷幔後的太后說道:“太后,我不看宮女,能不能讓他們每個人保持順序取體液給我?”
“何為體液?”
“汗水、尿液都可以。”羅裡曼說道。
“放肆!”太后怒斥道,“何以口出遜言?”
“太后不要怪罪,這只是我們西醫的一種方法,看不見人,只能用這種方法。”羅裡曼蹩腳的中國話說道。
太后見羅裡曼這麽說,也沒有再追究,便命十名宮女離宮前往茅房去取尿液前來。
不一會兒,一大群太監便端著“熱氣騰騰”的尿液來到羅裡曼身前,拍了拍他,羅裡曼摘下黑布,接過尿液,湊到眼前仔細看起來,不時還聞一聞,不時也冒一兩句洋文;“NoNoNo、Strange、strange。”羅裡曼這些舉動可把在場的人都逗笑了,大家都心想誰家看病還聞屎尿的,帷幔中也傳來了太后的輕嬉。
羅裡曼倒是沉穩,一點也不在乎其他人的看法,只顧著不斷查看剩下的尿液。
“可以了。”羅裡曼說,“七號得病了。”
陳風聞言一驚,想不到還真給這洋人蒙對了,忙上前問:“何疾?”
羅裡曼看了一眼陳風,“你先說。”
陳風機警的回復,我已經都寫好放在盒中了,你放心。
羅裡曼一想也是,便也不再說什麽,脫口道:“她得的是腎結石。”
“什麽?”陳風從來沒有聽過這個病名,“什麽石?”
羅裡曼不解的看了看陳風,“就是你們中醫所說的石淋。”
陳風忽的心裡一揪,滿懷的信心已經下去了半截,叫來了太監打開剛剛寫的紙,遞給了羅裡曼。
羅裡曼接過紙,上面寫著:柒號、罹患石淋。
“這一輪,我們算是打平了?”羅裡曼問。
陳風緘口不言,其實心底已經開始發毛,自己想了那麽長時間的問題,就這樣被輕易攻破了,這西醫到底是什麽路子?
下一場,自己還能贏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