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是,清兒哥...”柯堂主向來有一說一,就要開口,卻被阿力撞了下胳膊。
柯放先是一愣,繼而回過神來。
也是,守著這麽多人當面,這時候他哪能直接否認啊,如此豈不是寒了弟兄們的心?
可他又怕楚雲清誤會,所以頗是糾結。
楚雲清忍不住回頭瞪了他一眼。
靳拓當即就笑了出來。
阿力也是搖頭。
柯放這才松了口氣,有些不好意思地撓了撓頭。
楚雲清接著看向眾人,道:“淵行幫生意涉及各行各業,遍布太淵城,便是附近六縣中也不乏產業,勢力更可影響整個太淵州江湖。”
不少人都點頭,更有一股與有榮焉。
畢竟,這也是他們加入淵行幫的原因,而他們能夠入幫,就是一種認可。
楚雲清說道:“淵行幫是大,可其中的機會並不多,你們有的入幫幾年了,現在是在做什麽呢?”
沒有人說話,皆是陷入了思考。
他們有的還過著逢日子就去街上坊市裡收例銀的生活;有的是看賭坊或酒樓,防止有人鬧事;有的整天在街上遊蕩,為了打聽消息;有的整日在跟江湖人打交道;有的就是單純的混日子。
雖說形形色色,各行各業都得有人去做,可這種一成不變的日子難免令人感到乏味,且厭倦。
誰都想換一個活法,拚出個一眼看不到頭,有未來的生活。
但很難。
自己有沒有能力是一個原因,另一個原因就是缺少機會。
所以才會依賴於當前,無法改變。
楚雲清道:“幫派中人,沒有想象中的那麽光鮮亮麗,那麽風光無限。誰都不會說混幫派是有出息,就算你凶,你惡,你狠,依舊會被人瞧不起。
真正有出息的,是加入宗門,是讀書科舉,是參軍入伍。人們認的是功名,這樣才是出人頭地。所以說,為什麽是‘混江湖’?這個‘混’字,就是說如此出身,別人最多會畏懼,卻不會敬你。”
楚雲清的話說完,場間不少人都低下了頭,陷入了沉思。
柯放三人也是歎了口氣,顯然,即便他們是堂主,是香主,對楚雲清所說的,卻體悟更深。
幫派是一條可以讓人生活的路子,卻不是一條出路。
畢竟,過的好不好只有自己知道,旁人看的終究還是功名,就算你不為別人而活,可這個世界就是這樣的。
你可以說他們愚昧,可愚昧的人從來都是許多。
“那幫主,難道我們就不該如此嗎?”有人問道:“幫派出現的意義又是什麽?”
楚雲清搖搖頭,“你問的,我也無法真正給出答案。”
他繼續道:“但幫派,是得不到認可,已然沒有出路的人走在一起,團結著所出現的。‘幫’這個字,就是互相扶持。所以入幫後,大家都是自家弟兄,要親如兄弟。
我們已經有了改變,某個行業的人團結在一起,就是‘幫’,比如商會,難道說那些集合在一起的商賈,就不是形同幫派的勢力了麽?”
楚雲清看向眾人,本來,他今天想說的,只是給這些人一個機會,讓他們以自己的能耐和本事,去刺殺樂文治,來證明自己有能力可以上位,且得到更多。
但現在,看著這一張張年輕的面龐,他忽然想說的有更多。
他想到了剛入幫時的自己,那時候,自己是作為官府臥底的身份來的。
對幫派融入不進去,對自己的差事感到忐忑,對未來彷徨而迷茫,甚至還有害怕。
楚雲清便覺得,自己現在身為一幫之主,就該說些什麽。
勉勵,或是以一個前行者的身份,去給這些人一個能夠看得見的方向。
但柯放是老江湖了,他猜到了楚雲清的心思,起初說的還好,可後邊再說,就有點與幫派相悖了。
所以,他連忙開口打斷,“那個,幫主是想說,咱們淵行幫現在的生意很大,比如剛拿下的淮水畫舫,這麽多產業,就算比之所謂商會,也不弱多少,更別說咱們還有人手,有更足的威懾力。”
靳拓有些意外地看他一眼,這像是一個粗人能應急說出的話?
不過,他還是很配合地接過話頭去,“不錯,如今,誰能、誰又敢瞧不起咱們淵行幫的弟兄?假以時日,咱們腰包也都能比他們肥,那些蠢人羨慕咱們還來不及呢。”
柯放點頭,“是這麽個道理。”
楚雲清皺眉,我想說的是這個?
阿力乾咳一聲,主動道:“閑話是說完了,其實,今天幫主讓我們喊你們過來,就是給你們一個機會,就看你們能不能抓住了。”
靳拓趕緊道:“沒錯,如幫主剛才所說,你們都是信得過的弟兄,更是將來淵行幫的棟梁,這件事便沒有瞞著你們的必要。”
柯放道:“先說好,這是件殺人的營生,而且要殺的人地位特殊,現在有誰怕了或是想退出的,可以走了。”
楚雲清一時間竟是沒插上話。
而場間這些年輕人本就是最講義氣的年紀,一被激,誰會怕?
更別說,加入幫派,早就想好了此生或非良人,殺人的勾當有人早就做過了,誰還能退出?
一入江湖,便是如此,誰都該有這般覺悟。
楚雲清看著這一張張躍躍欲試的面孔,突然就覺得,一些話再也說不出來了。
自己不是一個教書匠,而面前的這些人,也不是學生士子。
他有些黯然。
然後,楚雲清尋思著柯放他們已經知道了自己的用意,先前的安排也告知了三人,自己便沒有繼續待在這兒,親口安排的必要了。
所以,簡單吩咐和勉勵一番後,他便先回去了。
阿力看著他的背影,若有所思。
……
楚雲清坐在闌乾旁,望向閣樓外的風光,不知不覺,外面已漸漸黃昏。
冬天的夜來的很快,太淵城中亮起了光,星星點點,那是一家一戶。
他突然感覺到了一絲孤單。
沒有人可以說說心裡話,也無人能理解他此時的心境。
柯放等人雖可稱心腹,卻終究是手下之別,有些東西難以體會,即便是說出來,也不會得到什麽共鳴。
楚雲清想到了晏紅染,以前她總能寬慰自己,明明比自己後入幫,人情世故卻懂得那麽多,好像世事洞明那般,且總會猜到自己所想,領先自己一步。
他還想到了艾小舟,她會出言不遜,口無遮攔,卻神奇地能與自己共情。
是異性的緣故嗎?楚雲清不覺得是,起碼青翡那丫頭就對自己沒心沒肺的,冷淡的很。
或許,就是一顆本不屬於這裡的心,在故人離去後,落寞時體會到了何為孤寂吧。
他歎了口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