玄妙坊的二女氣機如常人一般,從她們身上既感知不到真氣波動,亦無氣血感應。
可身上隱約散發的氣質卻與常人大相徑庭,隱有空谷幽蘭、不染凡塵之意。
這與顧禾有些相似。
楚雲清一下便確定,她們是方士。
而在他眼神注意到這兩人時,她們原本不甚在意的目光,也是一下望了過來。
這玄妙坊二女的目光之中,倒不是那種被登徒子冒犯的嫌惡惱怒,反而帶著些許疑惑。
方才她們從楚雲清身上,竟隱隱察覺到了一絲奇異的波動,但他目光移開很快,幾讓兩人以為是錯覺。
難道,他還會玄術?
可要是直接問的話,就算楚雲清是淵行幫的幫主,也未免有失她們二人的身份。
所以,這兩人皆是手掌一翻,手裡便多了個好似羅盤般的物件。
那邊,盧少卿本要開口,一見她們動作,不由問道:“兩位師妹,你們這是?”
羅盤上並無絲毫反應,玄妙坊的兩人相視一眼,便將其收起。
“沒什麽,習慣而已。”羅芊芊道。
溫婷瞥了神情如常的楚雲清一眼,微微一笑,“每到陌生的地方,總要查探一番的。”
盧少卿了然地點點頭,繼而看向楚雲清。
“楚幫主,我等今日來,其實是有事相求。”他說。
一旁,花笑雲有些不爽,什麽叫‘求’啊,讓這些凡俗之輩幫忙,那是他們的榮幸。
但他還是懂些分寸的,這話腹誹可以,說是肯定不會說出來的,起碼現在不會。
楚雲清裝作沒看見他的表情,疑惑道:“幾位出身宗門,天之驕子,在下只是粗懂幾分武功,你們做不到的,在下恐怕也幫不上太多。”
“你怎恁地廢話,就說幫不幫吧。”志林生年紀不大,脾氣卻爆,也是個小牛犢般的漢子。
“師弟。”盧少卿看了他一眼,卻沒什麽責怪之意。
楚雲清心下笑了笑,然後道:“能幫幾位,是在下的榮幸。”
花笑雲不屑地撇撇嘴。
盧少卿滿意地點點頭,“那好,我便直說了。”
說到這,他忽地看了眼坐在楚雲清身旁的艾小舟,眼底雖閃過刹那的驚豔,不過語氣裡還是帶著冷淡和疏遠。
“不知這位是?”
“噢,她是在下知交好友,乃是過命的交情。”楚雲清道:“盧少俠有話直說便是。”
艾小舟心下哼了聲,對楚雲清的話分外受用,面上則淺淺一笑,做足了有教養懂分寸知禮數的女兒姿態。
花笑雲和那志姓的雙胞胎眼神都是直了直。
見三人如此神態,那溫婷不由冷哼一聲,如同不悅。
本來,她生得貌美,在七人同行時,她才是被眾星捧月的人。
楚雲清一下便對所謂神秘的宗門大失所望,能進宗門的人,就這?
但很快,盧少卿便說出來意。
楚雲清聽後,眉頭微皺。
倒不是要錢或殺人,而是要淵行幫出動人手,幫他們在雷劫谷找一樣東西。
“東西找到之後,我等自不會虧待貴幫的眾位弟兄,以及楚幫主。”盧少卿說道。
楚雲清卻沒立即應下,因為這忙不好幫。
雷劫谷,
在太淵城西北五十裡外,山谷連綿數十裡,傳說是幾百年前,某位得道高人飛升隕落,天降雷劫,地浴雷火而成。 那裡山巒蔥鬱,看起來好似尋常,可那谷中卻遍布沼澤毒瘴,危機四伏,傳聞中更有食人怪物和野人出沒,便是經驗最豐富的采藥人,都不敢深涉其中。
“幾位是想找什麽?”楚雲清問道:“若是寶藥奇珍的話,以幾位出身想必不難另尋采購。”
“怎麽,先前還說幫忙,現在不敢了?”花笑雲嘲諷道。
盧少卿擺擺手,道:“我等是要尋天擊木,只有雷劫谷才有。”
楚雲清沒聽過這天擊木的名頭。
艾小舟適時與他說,“天擊木是一味奇珍,受雷劫天擊而成,極為罕見。曾出現過的地方,無不是那些破碎虛空、得道飛升之地。”
盧少卿幾人聽聞此言,皆不免驚異--奇珍乃是方士煉器入藥所用,非世俗等閑人可知,更何況是道出詳細。
“不知這位姑娘,出身何門,可是同道?”盧少卿問道。
艾小舟搖搖頭,“只是偶然在醫館看過幾本雜書而已。”
盧少卿等人聞言,頓時失了興致。
有的醫館裡會有醫理古籍,可能會有對奇珍寶藥所述,而確實,眼前這女子看起來頗為嬌弱,倒也不像是什麽高手。
“楚幫主?”盧少卿喚道。
楚雲清知道,對方說是讓自己幫忙,其實就是吩咐做事,這個忙他不幫也得幫。畢竟現在,彼此還是笑著說話的。
“好,我這就吩咐下去。”楚雲清道:“不過能抽調的人手恐怕不會太多。”
盧少卿笑道:“千人總有吧?”
楚雲清隻得點頭。
“那好,想來楚幫主點人還要費些工夫,那便明早,咱們在雷劫谷外見。”盧少卿起身道。
既是明早見,那便是要今夜趕路了。
楚雲清同樣起身,抱了抱拳,“一定。”
盧少卿幾人便告辭離去,其中,那羅芊芊臨走出閣樓時,還悄悄拿出羅盤看了看。
堂口外,楚雲清的目光一直看到幾人的背影消失在街角。
“楚大幫主現在, 是不是有種從雲端掉到泥濘裡的感覺?”艾小舟輕笑道。
楚雲清搖搖頭,“說實話,還真有。”
艾小舟一怔,顯然沒想到他會真的承認,轉而便故作豪爽地撞了下他的臂膀。
“你可是一狂人誒,怎麽,這就被打擊到了?”她說,“有什麽好頹廢的,雖然在他們眼裡,你的確是個小人物,不過你有寶貝啊,大不了就乾死他們!”
楚雲清毫不掩飾給她一白眼,“你這瞧不起誰呢?”
艾小舟攤攤手,“難道不是事實麽,你看那些人,都沒瞧得起你。”
楚雲清真有種掏出寶貝給她一下子的衝動。
這時,艾小舟忽地踮起腳,努力拍了拍他的肩膀。
“小人物並不代表就無足輕重,即便心聲和獨白往往是那麽無奈和落寞。”她的聲音有些低沉,“從看到你的第一眼開始,我就知道咱們是同一類人,我們都是小人物,但能夠成為更好的人。”
楚雲清張了張嘴,他還是第一次見對方如此鄭重而認真地說話。
他實在難以想象,這個心思深沉、頗有心計,總讓人猜不透心中所想的女子,竟會對自己說出這般話來。
這像是在勸慰自己,又像是在寬慰她自己。
他心底有所觸動,不過,還是伸出手,在艾小舟驚愕呆萌的眼神下,手背貼在了她的額頭上。
“昨夜受了風寒嗎,說話突然這麽肉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