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雲清目睹了這一切,他暗道可惜,看來今天戲樓之行是沒什麽結果了,他打算追著金子玄出去,半道劫他。
而就在他要動身的時候,耳邊忽然傳來一個聲音。
“幫我。”聲音透著虛弱,還有些乞求和希冀。
楚雲清腳步一頓,知道這是傳音的手段,而循聲感知後,不難發現對方就在幾步外的另一個房間裡。
至於對方身份,便是方才自己碰到的那人。
楚雲清此時有些好奇,剛才那行刺殺之舉的女子,身上氣機與之一般無二,可現在,對方卻出現在另一側,難不成又是化身之法?
可那大堂裡死去的女子,分明就是個真人,除非此人的化身之法比葉乘風還要高明。
但楚雲清又覺得不太可能,如果這人武功真如此厲害,就不會躲在暗處了,真身跟化身齊出,勝算豈不是更大一些,何必這樣白費功夫。
而不管如何,如果自己不插手的話,事情發展下去,便是此人被那位風公子找到,結果可以想象。
楚雲清一時有些猶豫。
這時候,風玉郎已經朝這邊走過來了。
他本來是想往三樓去的,可在方才,卻感知到了一絲氣機的波動。他不知道那是師妃語強行用真氣傳音,不過也因此察覺,直接朝這邊過來。
衣袖中,他右手食中二指上漸有真氣溢散,如同霧靄一般充斥在袖口。
風玉郎是蕭勝的義子,所練的自然也是槍法,只不過不是兵器,而是槍指,是近身之法,也極為毒辣。
因為槍指殺人,手上必然沾血,所以他自創一門凝聚殺氣成勢的武功。
此時,他袖口處那如霧靄般的氣息在鼓脹之間猛然逸散,其形如煙,翻卷變幻,就如放出的獵犬,追蹤而去,又如伺血而動的鯊魚,迅捷凶猛。
楚雲清就在一處拐角之後,感知之中,若有若無的危險正在快速接近,讓他心中警兆猛生。
“這是什麽?”他難免驚訝。
放開的感知本就是凝聚的精神和散開的真氣,四下朦朦朧朧並不可見具體情形,也無法具現,只是能察覺真氣的波動和氣機的反饋。
他通常藉由渾厚的真氣和氣血隱藏自己的氣機,可現在,在他的感知中,卻出現了一朵黑雲,且在與自己的感知觸碰之後,驟然散開,如一陣雨般衝自己而來。
這還是楚雲清第一次遇見這種情況,他身形一閃,便進了旁邊的房間。
另一邊,風玉郎微閉的雙眼猛然睜開,快步朝前而去。
……
房間裡,楚雲清本欲跳窗而出,可心下又好奇且不忿。
一方面是第一次碰上這等古怪法門,他很想一探究竟。
另一方面則是出道這麽久,這還是第一次被人‘反追蹤’,以往都是自己先感知到別人,可這回卻是正面碰了碰,他有些不服。
就在他暗暗等待的時候,另一側的房門卻開了,楚雲清一愣,這房間怎麽還有兩道門?
一身緋紅氅衣的師妃語自屏風後走出,臉色有幾分蒼白,頗具淒美。
楚雲清皺了皺眉。
但還不等他說什麽,正面房門便被人一把推開,風玉郎白衣飄飄,邁步而來。
三人目光相觸,神情各異。
楚雲清是覺得,自己或許有被利用的嫌疑,在想該說什麽。
師妃語在看著風玉郎的時候,眼中殺意與恨意交織,銀牙咬碎。
風玉郎在看到師妃語的時候,心中一喜,可當發現還有一人後,也是一皺眉。
這人,絕非尋常之輩。
他的感知本就來自將無形殺氣轉化為實,藉由真氣灌輸為繼,散出時就像掠過的一陣風,足夠敏銳捕捉四下,任憑暗處之人隱匿再好,只要其人未遁入虛空,尚存現世,總會被風碰到。
如此,其人身上便留下了一絲印記。
風玉郎目光一閃,便看到了楚雲清身上那只有自己能察覺到的印記,淡淡的血色縈繞在對方的周身,伺機而動。
“閣下是何人?”他先開口。
“我是路過來找人的。”
“他是我朋友。”
師妃語的話還是說晚了些,如此反倒極為尷尬。
他臉色不免紅了紅,隨即有些羞惱。
楚雲清斜睨了他一眼,這家夥還真想把楚某人當槍使?
對面,風玉郎聞言,不免輕笑一聲,“原來如此,那麽兄台要找的人可曾找到,莫非是他?”
楚雲清搖頭。
“那你不妨且去尋人吧。”風玉郎看向師妃語,說道:“此人方才行凶殺人,我正要找他說道說道。”
“說道說道?那你殺了人,誰與你說道?”師妃語咬牙切齒道。
風玉郎輕哼一聲,大義凜然,“我殺的皆是可殺該死之人,而你卻濫殺無辜,方才那女子如何礙著你了,你竟對其施以趕屍操演之法,這是何陰狠惡毒的心腸?”
趕屍操演,蜀中一帶失傳絕學,是以秘法阻斷活人腦海精神,而將自己一縷神念灌輸其中,使之如傀儡般聽命自如的法門。
因為有自身神念操控,所以其人所展露的氣機就如自身一般無二,更可運用自身部分武學。只不過正因為有一道神念存在,若是此人受創身死,那操縱之人的精神也會受到一定損傷。
此前,師妃語便是以這趕屍操演之法,煉製了那本要登台的伶人,使其刺殺風玉郎。
可他自己卻沒有現身,究其原因,便是之前數次刺殺風玉郎,對方皆否認師蓮之死與他有關,這其實多少是讓師妃語有些猶疑了的。
所以,他這次才想如此試探,而最終,通過那伶人的眼睛,他看到了風玉郎眼中的殺意。
如此,師妃語終於確定下來,自家姐姐,便是被眼前之人所害。
只不過,因趕屍操演之法的弊端,他的神念最後是在那伶人身上被斬斷的,所以本體也因此受創。
他的武功本就不如風玉郎,便連這家傳絕學都是為報仇才練的,以往他何嘗不知道自家這門武功陰損毒辣?
可他沒有辦法,風玉郎是北地大龍頭蕭勝的義子,身份地位還有武功,皆是江湖翹楚,想要殺他談何容易?
哪怕是將趕屍操演的武功獻出去,也沒有真心實意的人願意幫自己,更何況他根本就沒有門路。
所以師妃語只能自己練功,親手去殺他。
他知道,只有這樣,對方才不會在意,只因為自己這張跟姐姐相像的臉。
哪怕一想到風玉郎看自己的眼神就令人作嘔,可師妃語也只能抓住這樣的機會,以對方因覬覦而有的輕視,成為自己下手的機會。
但很可惜的是,數次刺殺全都失敗了,要不是自己早年偶得的輕功,早就成為風玉郎的階下囚。
而現在,看著對面之人,師妃語心底難掩沉重。
楚雲清雖然前後只聽說了一點,但多少也看懂了兩人之間的仇怨。
且不說誰對誰錯,今天恐怕都得死一個了,而且很可能是師妃語。
“他殺了我姐姐。”師妃語說道。
楚雲清一怔。
“怎麽,現在打算把無辜之人脫下水嗎?”風玉郎笑道:“這還真像是你能做出的事情啊。”
“他喜歡聽戲,聽曲,搜集話本,不過是借此吸引那些女子喜歡罷了。”師妃語像是根本不在乎風玉郎說什麽,只是說道:“大家閨秀、宗門弟子,有人慕其名,有人受到蠱惑蒙蔽,這些年被他害了的女子不在少數,我姐姐就是因為看清了這禽獸的真面目,才被他害死。”
“一派胡言!”風玉郎像是被人汙蔑般委屈,憤怒道:“我在江湖揚名,豈是因為女子?況且,若我真想尋覓佳人伴侶,何必用這等敗壞名聲的手段?”
說著,他看了眼楚雲清,道:“我與他姐姐的確相識,可何至於要殺人?”
楚雲清想了想,這確實有道理,就算是始亂終棄,可對風玉郎這等人來說,最在意的便是名聲,他已經因看戲聽曲而受過非議了,定然沒必要再因女子所累。
更何況那位大龍頭蕭勝,也不會如此放任不顧,否則也有失顏面。
“正是因為我姐姐看穿了你的真面目,你才痛下殺手!”師妃語急道。
楚雲清算是看出來了,這師妃語真是報仇心切,現在這幅樣子,哪還有之前剛見自己時的那種從容不迫?
“隨你如何汙蔑,今日你殺人,我便不能裝作視而不見!”風玉郎冷哼一聲,抬袖一揮,氣息如潮,洶湧而去。
楚雲清眼睛眯了下,這就是方才那窺探自己感知的氣息,其中未有鋒芒,感之卻透著幾分陰冷。
他不由深深看了這人一眼,這門武功,似乎不是正道。
那邊,師妃語側身躲過,同時信手一甩,便是數枚飛針而出。
風玉郎五指虛握,殺氣凝形,憑空將這飛針擋下。
飛針之上可見淡紫色的光澤,明顯是塗了毒的。
“毒?”風玉郎揮袖間,氣息如蜉蝣而動,驟然侵襲。
師妃語咬牙,飛身而起,抓住梁上絲綢。
勁氣打在牆上、柱子上,密密麻麻一片小洞。
這時,風玉郎看了眼抓住絲綢躲閃的師妃語,繼而扭頭看向一旁的楚雲清。
“你還不走?”他話中並無威脅之意,眼神卻是平淡。
楚雲清點點頭,推開了窗。
風玉郎眼神微變,因為這時師妃語竟是朝那邊掠去,似是要奪窗而逃。
他眼神一冷,食中二指便朝前一彈。
宛若一聲霹靂炸響,一道鋒銳氣息直衝快到窗邊的師妃語。
後者腰身一折,竟是以一個誇張的角度躲開,而承受了這道氣息的牆上登時破開一個大洞。
冷風灌了進來,風玉郎眼神微低,“你既是來找人的,為何還要助他?”
楚雲清反而疑惑,“我開窗是想從窗走。”
師妃語忍不住咳嗽。
楚雲清說道:“你倆恩怨自行解決便是,別將我牽扯進來。”
說著,他手按窗沿,就要離去。
身後,風玉郎看他背影,眼神閃了閃,驀地朝他隔空點出一指。
指前如有鋒芒匯聚,眨眼氣機如線,破空而出。
這不是尋常的指法,而更像是刺來的一槍。
楚雲清一瞬如芒在背,可身法竟是靈活,手掌一撐,人便躲過。
砰!
勁氣洞穿窗欞,炸開一片木屑。
楚雲清回頭,目光不免在對方手上看過一眼。
“你這是何意?”他問道。
風玉郎冷哼一聲,似乎也是對他能躲過自己偷襲而有些驚訝,不過,正是因為對方這種警惕之意,才更讓他殺心堅決。
“以他性格,你已見他出手,便必然不會饒你。”師妃語此時開口道。
楚雲清沒說話,風玉郎對自己出手,一方面是因為這師妃語在一旁拱火,且老想把自己拖下水。另一方面也是因為自己逗留太久,就如師妃語所說,自己看的太多了。
而從一個人出手時的神情變化及武功氣機中,自也不難判斷這人是正是邪。
所以風玉郎不會放過自己。
當然,也不排除這人就是一偽君子,一開始就存著要將自己一並滅口的打算。
現在不管哪一種可能,自己恐怕都沒那麽容易走了。
“方才我給過你機會。”風玉郎淡淡道:“可你非想趟這趟渾水,怎麽,莫非是看上他這張臉了?”
楚雲清一下皺了皺眉。
要說這風玉郎長相也是俊美, 一身白衣,也是風度翩翩的公子,實在難以想象能說出如此粗鄙之言。
另一邊,師妃語走到楚雲清身邊兩步,開口道:“我說過,此人表裡不一,聽戲聽久了,人也有了幾副面孔。”
“那你從一開始就想利用我,就不怕我幫他?”楚雲清問道。
師妃語聞言一笑,篤定道:“不會。”
“為何?”楚雲清疑惑道。
“因為我看人還是蠻準的。”師妃語衝他一笑。
這時候,風玉郎見這兩人竟是旁若無人般地聊起來了,登時臉色一寒。
下一刻,他身形一閃,便是並指直刺師妃語,一如之前那般。
風玉郎於心裡對楚雲清並沒有太多重視,不是江湖中熟面孔的年青一代,且穿著尋常,出現在此,多半是湧進京城的江湖人。
而且師妃語趕屍操演來不及準備,再加上此前神念受創,是最容易對付的一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