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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最後一個莽撞人》七十.昨夜的星辰今早的風
兩人還不算知根知底,楚雲清當然不會讓艾小舟看什麽寶貝。

 況且,青璿小斧是自己的殺手鐧,示之必然要奪人性命,怎能輕易給人看?

 而看見楚雲清一副明顯拒絕的模樣,艾小舟不由撇嘴,說他小氣。

 “想不到你這寶貝這麽厲害。”她嘖嘖有聲,“我方才還以為,你得費好大功夫,才能破開他這陣紋呢。”

 楚雲清一笑,“既然有便宜手段,我肯定不會自尋煩惱,浪費時間。”

 “這種的陣紋可是不多見。”艾小舟道:“如果你能參詳一陣,就算找不到它的規律弱點,也大有裨益。”

 楚雲清搖頭,“或許吧,但我更喜歡直來直去。”

 艾小舟不由感慨,“真莽啊。”

 她先前故意隱藏武功,就是為了看楚雲清有何手段來對付陣紋。

 這種將陣法濃縮,或增益或用於殺伐攻防的神秘手段,絕不吝於尋常的玄術神通。

 依她所想,便是楚雲清真氣強橫,要想強行破開也不容易。

 而看他對陣紋一竅不通的樣子,多半會使出渾身解數,屆時,自己當然可以將他觀察得明明白白。

 只是沒想到,這家夥選擇直接來硬的。

 楚雲清走到謝玉堯的屍體旁,蹲下拎開他的袖口,只見紋繡的金線暗淡不說,有的還都崩開了,而在袖裡,也的確縫製包裹著一枚玉石,那些金線便是從玉石四周擴散紋繡的。

 “這是什麽?”他手指捏出這如翡翠般的玉石,一邊舉著看,一邊問道。

 艾小舟瞄了眼,道:“玉石。”

 楚雲清忍不住看過去,“我知道是玉石。”

 “那你還問?”艾小舟不耐。

 楚雲清一噎,“我是問,這是什麽玉石,比如翡翠?”

 “不清楚。”艾小舟搖頭道:“我們都叫它玉石,是研究陣紋的那些方士用的,並不多見。”

 “不多見。”楚雲清點點頭,把兩枚玉石都收了,“應該很值錢吧?”

 看見他的舉動,艾小舟忍不住嘲諷道:“你都當上幫主了,還很缺錢?”

 “幫裡的錢可不是我的。”楚雲清道:“我自己,現在的確很窮。”

 見他如此坦然,艾小舟竟不知道該說些什麽了。

 以往在京城時,可沒有人會承認自己窮,哪怕他真的很窮,也總會死要面子,好似說實話是對自己的一種折辱一樣。

 其實,別人只會覺得可笑。

 楚雲清拍拍手,打算走。

 “你不收拾現場?”艾小舟問道。

 楚雲清一愣,“什麽收拾現場?”

 艾小舟搖搖頭,無語道:“虧你還是幫派出身,打殺了人之後不收拾現場,不是明擺著告訴別人是你乾的,要讓人找你麻煩麽。”

 楚雲清張了張嘴,一想的確是這麽個道理,可以前,自己還真沒處理過什麽現場。自己怎麽就沒想到過這點呢?

 艾小舟不愧是錦衣衛,很快就將現場偽裝成‘深夜劫道謀財害命’的樣子。

 她一邊用刀在謝玉堯三人身上做著傷勢,一邊還不忘給楚雲清說教。

 比如‘不處理現場會留下自己的痕跡,尤其是所學武功,不過你這野路子也沒什麽好暴露的,就是有可能會被人從謝玉堯的屍體上看出你的武功,

要是碰上高手,甚至能猜測出你用的殺人手段。’ 又比如‘隨意暴露武功給陌生人可是大忌,尤其是自身殺手鐧,在殺人之後,別的不處理,這一點肯定是要先處理好的,否則被人摸透了,如果自身沒有其他手段,很可能就活到頭了。’

 再比如‘一旦殺手鐧被人所知,要麽就再悟出或覓得另一道殺手鐧,要麽就殺人滅口。’

 聽她一通所說之後,楚雲清大覺很有道理,忍不住看她,“你現在知道了我的殺手鐧,而我悟性又差,是不是得殺人滅口?”

 艾小舟白他一眼,沒說話,拍拍手走了。

 楚雲清聳了聳肩,自討沒趣。

 兩人心照不宣地選擇了不同的方向離開。

 天上烏雲散去,月亮又出來了。

 ……

 在楚雲清和艾小舟合謀做好大事的時候,太淵州府衙的地牢裡,也有人在行動著。

 陳五因答應了安清和的條件,所以換了牢房,如今就跟尋常犯人同一層,不過還是享受單間的待遇。

 而他陳五可是太淵州道上的體面人,在這牢房裡的人,一見是他,就算第一眼認不出來,第二眼也總能認出來。

 是以,一眾巴結當然少不了,都想跟他攀上關系。

 尤其是聽說,陳五明天就要出去以後,這牢房裡的聲音就沒斷過--無不在祈求陳五,將來別忘了自己,只要拉自己出去,日後一定當牛做馬報答等等。

 陳五也都應下,面上和善,心中不屑,一幫泥腿子廢物,也配跟他稱兄道弟?

 即便是深夜,一眾犯人還因‘結識’了陳五而在吹噓自己往日的風范,就想在五爺面前留個眼緣,讓他記住自己。

 這時,牢房盡頭傳來敲打鐵柵欄的聲音,接著是牢頭不耐罵道,“特娘的大半夜不睡覺,想死啊?”

 而有的犯人仗著陳五撐腰,當即就忍不了了,“你這狗東西再罵一句試試,信不信爺拔了你的舌頭?”

 牢頭那邊安靜了一會兒,這邊一眾犯人頓時吆喝起來,那先前開口的犯人就像打了勝仗一樣,很有光彩地撩了撩油膩成縷的頭髮,挺胸抬頭,偷眼瞧著陳五那邊。

 而陳五也很配合地笑了笑。

 下一刻,牢房盡頭那邊的鐵柵欄嘩啦一聲響,然後是有人摘了鎖鏈,接著是朝這邊而來的腳步聲。

 幾個獄卒手按腰刀,神情不善,一眾犯人氣焰皆是一滯。

 “亂叫什麽?”領頭的獄卒喝道。

 這人雖然是個青年,可眼神卻是凶狠,這些犯人竟一時都被震懾,不敢說話。

 陳五瞧了眼,舒展了舒展胳膊,說了句,“餓了,我要吃宵夜。”

 他本就是目無王法的不良人,哪見得別人在眼前抖威風【00ks】?

 尤其是現在投了官府,官道上有安清和等人罩著,等天亮後便要出去再叱吒風雲,是以這態度更是囂張。

 眾犯人見五爺這麽霸道,皆是拍著牢門要吃宵夜。

 這些獄卒都知道陳五是什麽人,此時聽見他發話,先前的凶狠就都熄了下去。

 那領頭的獄卒好像很憋屈似的咬了咬牙,留下句‘等著’就匆匆走了。

 背後,那些犯人自是奚笑不已,不斷恭維著陳五。

 陳五自是冷哼一聲,心裡受用,面上卻做出一副‘小事一樁’的樣子。

 不多會兒,宵夜來了,陳五是胡餅、羊腿還有湯,至於其他犯人,最不濟也有包子吃。

 “就這?”有犯人不滿道。

 那獄卒冷冷道:“半夜就這些,愛吃不吃。”

 說完便走了。

 這時候沒人顧得上拍陳五馬屁了,皆是狼吞虎咽地吃肉包--這些犯人平時,吃的可都是窩頭鹹菜之類的,哪見過什麽葷腥?

 陳五喝了口雞湯,咂咂嘴,真鮮啊。

 牢房盡頭,獄卒打扮的樂文治透過鐵柵欄,目光冰冷地看著陳五,半晌方才離去。

 ……

 次日,早早就等在府衙大牢門前的王元植等人,沒有接到陳五,或者說,沒有接到站著出來的陳五。

 陳五死了,仵作說是中毒而死,而據牢房裡的犯人說,昨晚上陳五吃了一頓宵夜,但仵作並未驗出是什麽毒。

 而嫌疑最大的,自然是昨夜值守的獄卒,調查中發現,其中少了一人,且那人還是個生面孔,竟無人認得他,隻記得他有牢裡的腰牌。

 找不到凶手,也看不出是什麽毒,案子也就這樣擱置了下來。

 畢竟,現在整個太淵州官府上下,都在焦頭爛額著一件事--知府謝玉堯於昨夜橫死街頭。

 所以,任憑王元植等人如何走動,衙門裡的人也根本顧不上他們。

 一州父母官被人殺了,這簡直就是太淵州的天塌了,此事自然有公門傳遞京城,而府衙等一眾人要做的,就是在京城那邊的人來之前,將案子查明。

 而事實上,六扇門的眾捕頭從現場來看,案件很是明朗,便是知府謝玉堯運氣不好,半路遇上了劫道的亡命徒,被人害了性命。

 至於他為何深夜出行,便是另一樁案子了--謝玉堯之子謝寬,昨夜在淮水畫舫被人打死了。

 這件事已經從其府上,及淮水畫舫那邊得到了證實。

 不免有人感慨這真是多事之秋,僅僅數日,太淵州官道和江湖道上的巨擘便接連橫死。尤其是這一次,不僅殺了謝玉堯,還給他絕了後,著實歹毒。

 因為很多人都清楚謝玉堯的死,沒有目前看起來的這麽簡單,跟在他身旁的車夫二人,都是太淵州江湖上一等一的高手,能殺了他們的,肯定不是等閑之輩。

 有人猜測,會不會牽扯到神秘的宗門。

 但這種事,官府自然不會宣揚出去。

 ……

 淵行幫這邊當然也得到了消息,不少人都看到了王元植等人陰沉的臉色,從其中更是品出了不安的情緒。

 而與官府那邊的人不同,淵行幫的幫眾弟兄們,想到的是昨天道上傳出來的有關‘陳五勾結官府,暗害自家兄弟’的消息。

 如今細想陳五之死,也真隱隱是有種兔死狗烹,被人利用完滅口的感覺。

 此刻,總堂口的大閣樓上,楚雲清站在窗邊,看著王元植等人狼狽的樣子。

 他手旁的茶盞還在冒著熱氣,在這個清晨散發著嫋嫋的茶香。

 身後,柯放敬畏地看著眼前之人的背影,在得到陳五被毒死獄中的消息後,他第一時間想到的,便是楚雲清。

 腦海中不斷回想的,是對方在昨日露出的那個笑容,如今細想是如此的詭異。

 而一想到幾乎是在同一時間,堂堂知府謝玉堯也死了,柯放更是不寒而栗。

 他想的,是如果這些事情都是對方做的,那又是如何做到的?

 殺了謝寬,引出了謝玉堯,繼而半路伏殺,哪來的時間再去大牢殺陳五?

 柯放一個激靈,冒出一個念頭:楚雲清還有幫手,手段很厲害的幫手!

 絕不能招惹此人,他此刻無比堅定。

 楚雲清喝了口茶,看著神情不定的柯放,有些疑惑。

 “你在想什麽?”他問道。

 “想你。”柯放脫口而出。

 楚雲清愣了愣。

 柯放黑臉一紅,乾咳一聲,問道:“昨晚之事,幫主可曾聽說了?”

 楚雲清點頭。

 “幫主怎麽看?”柯放小心道。

 “好事啊。”楚雲清道:“這樣官府那邊有了事做,就沒工夫管咱們了。”

 話雖如此,他其實並未想通,謝寬是如何死的?

 艾小舟已與自己明言,隻安排人去殺了陳五,那顯然殺謝寬的就不是她的人,否則以她的性子,肯定是要跟自己顯擺的。

 不過,這終究是好事,而且艾小舟還放出了對庸王府不利的謠言,現在庸王府那邊已經因此被人懷疑上了。

 柯放對這個答案並不滿意,但他在觸及到眼前這人的眼神後,心中便是一凜,自己還不是對方心腹,這等事,當然不能與自己明言,而自己更不能多問。

 是以,他連忙低頭,抱拳道:“那接下來,幫主有何吩咐?”

 楚雲清想了想,道:“陳五雖然死了,屍體還在義莊,他是淵行幫的人,該是請回屍體來才是。”

 他還是想親眼確定一下,陳五是不是真的死了。

 而聽在柯放耳裡,便是這人當真狠辣,竟連陳五屍體都不放過。

 “是,我這就親自跑一趟。”柯放道。

 楚雲清點頭,“下去的時候,讓王元植上來趟。”

 柯放應聲退下。

 不多會兒,神情還有些陰鬱恍惚的王元植來了。

 他在聽說楚雲清要見他的時候,下意識就想到了陳五的死,但馬上便搖搖頭,覺得自己真是多想了,就算楚雲清有些勇武,難不成還能去府衙大牢裡殺人?

 憑他楚雲清,哪來的這個手段。

 但當王元植登樓,站到了楚雲清的對面,看著此刻側對著晨光的身影,沒來由地,先前那想起來荒唐的猜測,如今竟是十分肯定。

 就是眼前這人,暗殺了陳五!

 楚雲清看過去,面帶微笑,“來了?坐。”

 王元植聞言,隻覺得從窗外刮來清晨的風太冷,讓他感到一陣寒意。

 他站在樓梯處,一時竟是顫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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