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雲清走過去,蹲下身子,“誰乾的?”
話雖在問,可心裡,其實已經有了答案,他只是不願意去相信罷了。
晏紅染只是含笑,虛弱地微微搖頭。
她努力不讓對方看到自己狼狽的樣子,可嘴角不自覺淌下的黑色血跡,無不在表明,她已然毒入膏肓。
楚雲清抓住她的手腕,將體內真氣渡去,他沒有學過這等療傷之法,如今用來,真氣如遇滯塞,在經脈中寸步難行。
晏紅染以眼神止住他的動作。
“走。”她輕聲道。
青翡在一旁,捂著嘴,只是在哭。
楚雲清一把將晏紅染抱起。
青翡帶著淚花的眼睛看著他,憋著嘴,一下擋在前頭。
她不相信對方,官府的人,很可能就是他招來的。
楚雲清沒理她,徑直繞過,大步出巷子,轉而便是在跑,真氣灌輸雙腿,跑著跑著,腳下竟是離地,噌噌上了牆。
青翡追之不及,只是跺腳歎氣,而街口那邊,自是有衙役聽見動靜,追著楚雲清身影去了。
她知道楚雲清去了哪,如果這家夥還有良心的話,如果他真像晏紅染信任的那般,他會去找顧禾。
因為現在,能救她的,就只有那個人了。
……
楚雲清畢竟不會輕功,而且還要顧忌晏紅染的傷勢,所以跟身後衙役的距離拉扯得並不遠。
他的確是在往東市堂口趕,他此刻能求的人,就只有顧禾了。
直到現在這個令人絕望的時候,他才醒悟,當晏紅染出事,自己的確是沒什麽人脈的,或者說,是這太淵州裡,淵行幫已然是在常人難以企及的層次上,它出事,沒人能幫襯。
而顧禾不同。
晏紅染依偎在楚雲清的懷裡,看著他的下巴,看著他在月光下愈顯英朗的面容,眼裡帶著笑意。
她記得在自己剛入幫那會兒,那時候太淵城附近的幾個縣裡,的確是有些潑皮不怕死的,他們覺得貪些例錢,淵行幫總堂這邊就算發現了也不會問罪。
沒想到石崇山卻要從嚴處置,以儆效尤。
然後,楚雲清便帶她去收例錢,一言不合,就跟那些混子動起手來。
那時候,他還沒這麽魁梧,有些瘦瘦的,看著沒多少力氣,但砍起人來是真狠啊,自己受了傷,他便讓自己躲在牆角,一個人不要命似的衝上去,砍翻了七八個潑皮無賴。
彼時,是自己背著他去的醫館,而現在,是他抱著自己。
這或許就是一個輪回吧,一切的事情,有起點,也會有終點,只不過,一路陪伴的還是從前的那個人。
楚雲清,遇見你真好。晏紅染無聲笑著,心弦松懈了下來,尚有留戀和追憶著緩緩閉上了眼睛。
說不清為什麽,楚雲清眼裡忽然就流下淚來,但他依舊在跑,而左側方向有一道陰影急速奔來,黑衣蒙面,身後還有一個長匣。
楚雲清不認識他,而對方也沒有要開口的意思,只是甩手,破空的尖嘯聲裡,打著旋的柳葉鏢如散開的花骨朵,將他接下來所有可能落下的方位封住。
同時,他手上多了兩把奇異的短刃,直衝而來。
這突然出現的人,正是與安清和等人分頭行動後的應天梟,恰好發現了這邊的動靜,然後一照面,便看到了氣機微弱的晏紅染。
第一時間,雖然他沒認出楚雲清,但這不重要,不礙他直接下殺手。
應天梟覺得在太淵州,
自己不認識的,便是無名之輩,那就沒什麽值得注意的,隨手殺了便是。 但這回,他卻是想錯了。
當上香主之後,楚雲清已經很少動手了,更別說是生死搏殺。
但特殊的身份和臥底時的如履薄冰,讓他每一刻都處於一個警惕,且隨時可以動手的巔峰狀態下,尤其是此時。
柳葉鏢籠罩而來,楚雲清腳下一蹍,竟是直接以後背撞去。
應天梟有刹那的驚愕,不過轉而便是冷笑,柳葉鏢並非殺招,不過除非是莽羅漢那般的硬功好手,否則以肉身也不可能完好擋下,屆時自會中毒。
但柳葉鏢就好像撞上了金石,竟是全被彈開,而那壯漢脊背恍如山陵,一個轉身錯開他斬出的雙刃,從牆上跳了下去,抱著人就朝遠處跑去。
至於底下那些阻攔的衙役,也皆是被撞飛。
應天梟愣了愣,轉而眼裡浮現喜色,他不相信隨便遇到個人就是比莽羅漢還厲害的外家高手,所以認定此人身具軟甲,這才擋下自己的毒鏢。
這等軟甲,當然珍貴。
應天梟腳尖一點, 便自房頂而下,身若幽影,幾個起落,便瞧見了街上楚雲清的身影。
“是想去前邊的堂口。”他冷笑一聲,一拍背後劍匣,兩道鋼索便彈射而去。
他佔據高處,鋼索自高而下,其速更快。
楚雲清早就聽見身後而來的破空之聲,感知之中,亦是如芒在背。
他雖是著急趕路,卻從不是好脾氣,這人既是追殺自己,不用想也知道,先前動手的肯定有他。
鋼索雖然皆是打在空處,身後應天梟卻極速而來,他眼中寒光閃爍,手中短刃交叉斬擊,這一招無往而不利。
他幾乎已經可以看到眼前之人被分屍的場景,滾燙的熱血飛濺,人之將死的慘嚎,從來都是他最喜歡的。
但是,人在半空,他忽然看到了那人回頭。
如蒼鷹回視,如餓虎垂首,轉瞬,那人探手入懷,接著,眼前便是青芒一閃,恍若流光。
應天梟根本無從反應,他也從未想過,在自己這般以輕功和慣性的極速之下,竟還會有人能做出應對。
他來不及變招,便覺得手腕一陣劇痛,交叉的短刃無聲而斷,青芒落在自己身上,心口登時一涼。
青芒再現時,是又回到了楚雲清的手上。
應天梟瞳孔驟縮,周身真氣卻陡然一滯,整個人便因慣性摔落在地,翻滾後挺了挺,便一動不動。
楚雲清看他一眼,腳尖一勾,應天梟背上那古樸沉重的劍匣便落在他的肩上,皮帶一扣,便換了個人背。
青璿小斧既出,便沒有活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