為什麽要緩一緩。
孟宗政不太明白。
畢再遇卻懂。
畢再遇說道:“兵不血刃的拿下了信陽軍,這是一件可怕的事。萬一引發大規模的民變,諸州府一個接一個的民變,大宋就亂了。朝廷怕是會大軍出動彈壓民變的城池,若真的發生了,可有應對之策?”
趙方搖了搖頭:“沒有,所以才商量緩進,至少不能表現的太強,但也要給朝廷以巨大的壓力。”
趙放問:“話說,朝廷會不會執行攤丁入畝?”
趙方笑著搖了搖頭:“這是在割宗室、天下權貴的肉,官家若是執意要推行攤丁入畝,怕是他連皇位都保不住。更何況,當今官家腦子都沒有長全,他也想不出來。那麽誰來推行此法?反觀當年兩次變法,結果呢?”
孟宗政答不上來,因為他讀書少。
畢再遇讀書夠多,接口說道:“慶歷年間當時只是造成了恩蔭減少、磨勘嚴厲,范公被罷免。富、杜、韓三位也依次被貶官,全部外放知府。”
“而後,熙寧至元豐年間,大變法,諸多新法推行。隻說一條,方田均稅法,僅僅下令重新丈量所有的土地,結果便是滿朝文武敵視。”
趙方補充道:“你說的不錯,但少了一句。”
“請趙公指點。”
趙方說道:“當時的青苗法,造就了行錢這個職業。百姓苦,與朝堂無關。募役法,更成為許多小官吏的斂財手段,百姓苦,與朝堂無關。農田水利法,各州府強製百姓修建水利,百姓苦,與朝堂無關。保甲法,逼的許多百姓不得不自砍一手,百姓苦,與朝堂無關。”
趙方的話說的明白。
變法,隨便怎麽變,百姓再苦也與朝堂無關。
可一但觸及到朝堂上那些人的利益,不管你這變法是好還是壞,變法的人一定必須要是壞人,需要被貶官,需要被流放。
趙方就自已的話作了一個總結:“攤丁入畝,根本不可能在大宋的朝堂上推行。眼下要緩,是宛城根基不穩,更何況真正的戰略目標不是鄂州,鄂州是長江要道,朝廷會不顧一切的拿回來,所以打也就打了,守也就守了。”
趙放在旁插嘴:“別繞,簡單一點說就是,鄂州必須要打,打鄂州可以把漢陽軍弄出來,再殺一些就不應該活的人。而後談判,朝廷別的事不行,談判賠錢什麽的很擅長,只要把臉面給足了,錢什麽的朝廷不在乎。”
兩種說法,結果是相同的。
鄂州、漢陽軍是必須要打的,而且還要擺足了繼續東進的姿態。
就問朝堂之上那些人,你們怕不怕。
這事,便是一個局。
畢再遇思考片刻後小聲問道:“這事,萬一穿幫呢?”
趙放與趙方同時大笑,兩人沒解釋。
畢再遇還不夠聰明,在臨安那麽些年,也沒看透臨安府是什麽樣一個地方。
朝堂上,都是些什麽人。
縱然有幾個人知曉一些,沒證據的情況下,誰敢說。
出來一個大膽的,當韓侂胄這麽多年在臨安的根基是擺著好看的。
再說,有某個官掌握了一部分證據,他反而不敢說了,因為這事太大,大到一但開口建康軍就會立即造反,北大營已經慢慢被原淮南東路的兵馬替換。
只是,這事最大的麻煩是,大宋一但內亂,金國若趁機南下,誰能擋得住。
畢再遇又問:“晚輩還是想問一句,將來呢?”
畢再遇問的意思趙放懂,將來怎麽面對朝堂、面對官家。
趙放想了想之後說道:“我推測,咱們那位哥兒打的主意是,
將天下州府一個又一個的控制,當有天臨安府的命令出不了臨安,皇宮內的聖旨出不了皇宮的時候,也不怕什麽麻煩了,到了那個時候,臨安城那些貪的夠多的文官們,就象是咱們養的豬。”說這話,趙放還看了一眼趙方。
趙方氣的不輕,你說貪官,看我幹什麽。
趙放哈哈一笑:“進城,進城。”
次日。
信陽城的百姓在四更天出門,天微微發亮的時候,城西已經聚集了至少五萬人。
扶老攜幼,許多老人都是被抬到了城外的。
宛城軍的工兵營還在搭架子,幾位頭髮胡子全白的老者一聲招呼,幾百個青壯上前接替了為修築城防忙了一夜的工兵營,架子很快便給搭好了。
聽過許多故事,傳聞。
茶館之中,只有夜裡,大半都是熟客的時候才敢講的故事。
今天要見到真章了。
趙方站在城頭遠遠的看著,看到此情此景,趙方感慨了一句:“咱那位哥兒五個殺招之三,這招還真是狠辣。”
架子搭好了,搭上板,出現了一高兩低三個平台,架子最高處,寬七尺、長五丈,靠竹條串起撐住的條幅拉開,上書八個大字:天網恢恢、疏而不漏。
兩旁,兩條垂幅落下。
左側寫道:人善人欺天不欺、人惡人怕天不怕。
右側寫道:善惡到頭終有報、隻爭來早與來遲。
第一個被揪到台上就是信陽通判的幼妻與其弟。依流程,先會有苦主告狀,而後核實,論證,選三十六位當地德高望重、受在場絕大多數人認可的名宿商議定罪。
這便是韓絳五個殺招之三,公審大會。
人剛剛被從木籠中帶出來,亂了。
韓絳若在這裡,相信神劇都不敢這麽拍,但現實就是麽這殘酷。
手撕活人。
人就那麽被活活的撕成碎片,有老人撕不動就咬,連骨頭最終都被砸碎。
趙方就這樣默默的在城頭看著,這樣的結果在他預料之中,周邊的宛城軍士兵也只是保障不要引發踩踏,其余不管。
等百姓怒潮平息一些後,站在最高台上的判官拉響了一枚響天雷。
天空中出現一聲巨響。
判官這才站在大喇叭後面:“有沒有規矩了,有沒有天理了。天在看!不論罪,不審判,私刑者眼中還有沒有老天爺,把人交出來,審給上蒼看,審給天下人看。所有私刑者,判苦役十日,城北挖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