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都要面子的。
王希呂也沒感覺自已有多貪心,就要一個台階,一個顏面。
就算再奢望一點,就是韓侂胄親自來請他一次,也算對當年韓侂胄整的他罷官之事有一個了斷。也就是這點想法,可他萬萬沒想到,韓絳竟然就這麽走了,而且扔下那麽硬的話。
十日內、平江府。
這意思就是,你自己來平江府,若不來也就沒有以後了。
王希呂也快六十歲了,一隻手按在額頭上,心裡很鬱悶。
這時,追隨他多年的老仆上前:“主君。”
王希呂沒抬頭,隻問道:“你說,我只是想韓節夫為當年的事情交待兩句,這也過了嗎?幼安棄而我去,怕是真的惱了。”
老仆人說道:“老奴不知,只是,只是……只是沒聽懂,三顧茅廬與三請諸葛是何意?”
老仆人原想說王希呂你錯了,可他畢竟是仆。
不過,經老仆人這麽一提醒,王希呂倒是反應過來了。
三國志他能背的一字不差。
確實,在三顧茅廬前,確實有三請之事。
先是曹洪去,然後是同為水鏡先生的弟子,也算是諸葛亮的師弟程煜去,最後是曹操親自去。
若說面子也給足了。
王希呂一直認為是諸葛亮看清了天下大勢,所以選了劉備。
剛才讓韓絳那麽一說,現在他又有了另一種想法。
諸葛亮讓劉備三顧茅廬,依韓絳的意思就是擺譜,那麽接下來的意思想想就有點可怕了。諸葛亮知道去了曹操那裡,自己根本就不起眼,本著寧為雞頭不為鳳尾的想法,擺足了譜之後追隨了當時根本沒什麽勢力的劉備。
依當時的情況,王希呂認真的想了。
江東不會把他諸葛亮當回事,曹操也不會。
滿嘴仁義?
王希呂抬起頭:“收拾一下,今晚到驛館。”
“是。”
王希呂的老仆臉上的表情輕松了許多。
再說韓絳,看著辛棄疾追了出來。既然老辛這麽給面子,韓絳也要把面子給老辛留足了,遠遠的看到辛棄疾,韓絳幾乎躬身九十度,就在馬車旁等到。
辛棄疾跑到馬車前,正喘呢。
韓絳親自為辛棄疾扶馬凳,挑車簾。
錢浩一頭霧水,他不明白剛才韓絳還強硬,為什麽現在姿態擺的這麽低。
辛棄疾看到韓絳如此,內心也是極感動了。
“建安伯,我願隨你北上淮南東路。”
“有幼安先生相助,此去淮南東路必會事半功倍,先生請。”韓絳扶著辛棄疾上了馬車。
韓絳不是真的生氣,但自己卻需要擺一個態度。
不僅僅是對王希呂,這還有將來呢。
誰知道將來會有多少人進入這個圈子,王希呂今天的表現就象是電視劇中演的,新郎都上門了,娘家臨時加價要更多的彩禮,這毛病不能慣。
更何況,自己是要作大事的,無論你是不是名士,動不動來個小脾氣還要讓人哄著。
這還不亂了套。
所以,韓絳寧可不要,也不能退讓。
辛棄疾看透了韓絳的想法,所以他才追了出來,有時候擺譜也要看人,擺架子也要看是什麽事。
上了馬車,韓絳從袖子裡抽出那張發黃的紙遞給了辛棄疾。
辛棄疾接過一看,竟然是關子,他有些不明白韓絳的用意。
這東西韓絳也是頭一次見到實物。
在北宋時期,朝廷用的紙幣是交子,後來因為發行過度基本上廢了。然後有了關子與會子,關子在紹興三十年不再印新的關子,而後第二年,有正式的公文:命臨安府印造會子,許於城內外與銅錢並行,接下來會子開始流通。
辛棄疾還記得當年的規矩:收舊會子焚棄。隔年定三年為一界,每界以一千萬貫為限。但這只是說說,根本就沒有嚴格的執行。
手上有十幾年前的會子都不讓人意外。
關子僅在兩淅南部交通不便之地,發行,可用關子到臨安、紹興兌換現錢或茶、鹽、香貨鈔引。
正如會子一樣,規矩執行的不嚴,反而相當的松散。
關子這東西,眼下現錢是兌換不了,但卻依然可以兌換茶、鹽、香貨的鈔引。
辛棄疾問:“伯爺是何意?”
“我也就是臨時想到了一個點子,這紙片幼安先生說,在金人那裡能用嗎?”
辛棄疾想了想:“能。金人持此物,也能在臨安府官辦的榷貨換到鈔引,或是實物。”
韓絳再問:“若幾箱,或是更多呢?”
“這個。”辛棄疾不敢回答了。
韓絳第三問:“若金人翻臉,打過來會如何?”
這一問,辛棄疾笑了,笑著笑著卻是淚流滿面。
不用回答,韓絳已經知道答案了。
韓絳長歎一聲:“幼安先生,重建飛虎軍吧。我想想辦法,頭一年給你三十萬貫,以後盡快增加到百萬貫。”
辛棄疾語氣低沉,說了一句:“周相公曾言:湖南諸州煎熬已極。”
韓絳轉過頭:“老辛,練兵是你的活,搞錢是我的事。練不好兵是你的過錯,搞不到錢是我的過錯。這事,不用再議。”
一聲老辛。
不恭敬。
卻親切。
辛棄疾看著韓絳,良久之後,重重的回應了一聲:“好!”
一個好字,幾乎用盡了辛棄疾全身力氣。
韓絳又看了一眼自己手中的那張舊關子, 思考片刻後挑開馬車的窗簾:“錢浩,趁我寫封信回家,我要借大姑娘的老師一用。”
“老師?”
“施子彥。”
韓絳說完,錢浩還沒有反應過來,因為他畢竟是錢氏旁支,辛棄疾卻應聲說道:“樓觀丹聖?”
“樓觀丹聖?”韓絳還真沒有聽過。
不過錢浩一聽樓觀丹聖,便知道是誰了。
辛棄疾說道:“當年金軍南下入侵我大宋,樓觀派一分為二,一派護部分典籍南下,一派藏典籍與秦嶺山內,下山與宋軍對抗金軍。施道長那年五歲,是觀內收養的孤兒,隨師公南下,繼承道統自成一派,丹術天下無雙。”
韓絳笑問:“能長生否?”
韓絳還真沒把丹聖這兩個字放在心上,這都是因為後世無良碼農把這個稱呼給害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