時間一晃,翌日清晨。
下了一夜的大雪終於停下。
整個黑玄城到處都是白茫茫的一片。
街頭上過往的商旅、才子、江湖客、販夫走卒全都披著厚厚的棉襖,哈著粗氣,在忙活著各自的事情,一陣陣烤紅薯的香氣沿著街道飄蕩了很遠。
陳宣依然是年輕男子‘趙通天’的打扮,手提長劍,穿著青衫,在街道上左繞右繞,故意繞行了很遠,才終於來到一家豬肉鋪的前方。
這家豬肉鋪位於城北位置,生意並不景氣,一大早,鋪子的老板便凍得瑟瑟發抖,臉色潮紅,不斷地哈著手掌,案板上的豬肉也都一塊塊的凝成了冰塊。
目視著來來往往的商旅,老板不斷地賣力吆喝著,盡可能的想吸引起別人的注意,不過過客匆匆,沒有一人看過來的。
王老六,今年已經五十八,照這樣的趨勢看去,乾不了幾年估計身子骨就會徹底不行,到那時沒了這份手藝,能不能活下去都是問題。
不過盡管如此,王老六依然一如既往的每天一大早便起來吆喝著賣豬肉。
正在他賣力吆喝之際,正前方忽然走來了一位青衫公子,面帶笑容,純淨自然,一眼看去,像是一汪清泉,讓人看了,難以忘記。
“豬肉怎麽賣?”
“一錢二斤,恕不還價!”
“三錢四斤賣嗎?”
“賣賣,絕對賣。”
王老六呆了呆,趕忙道。
“那我要三斤四兩純瘦,三斤四兩純肥,三斤四兩純脆骨,三斤四兩純大骨,熬成一鍋,煮成錦繡山河!”
青衫笑道。
王老六眼神一震,道:“公子今天就要?”
“對,趕著辦年貨,午時提走,是新鮮的嗎?”
青衫問道。
“新鮮、保證新鮮,不過你要跟我到屋子裡去取!”
王老六說道。
青衫公子微笑點頭。
王老六立馬在前方帶路,陳宣靜靜跟了過去。
院子內共有三重門,牆壁落雪堆積,厚厚的一層,腳步踩上去發出噗嗤噗嗤的聲響。
直到進了最後一重門,王老六才轉身將院門關閉,又引著陳宣,一路向著最深處的一個房間走去,進了房間後,他再次將房門閉合,隨後手掌輕輕在一個機括上轉動起來,發出一陣陣低沉的聲音。
一個暗門浮現而出。
兩人一前一後,進了暗門。
王老六轉身謹慎的將暗門重新關閉,深吸口氣,立刻鄭重的向著地上一拜,開口道:“屬下王青山,見過大人!”
陳宣輕輕一歎,道:“起來吧。”
王老六鄭重起身,看著陳宣,歎道:“整整三十年了,總部從來沒有找過我,我還以為總部已經把我忘了。”
“你辛苦了,你為總部做下的事情,總部不會忘的。”
陳宣安慰的說了一句,道:“現在我要聯系總部,你這安全嗎?”
“大人放心,絕對安全,我在這裡蟄伏了整整三十年,沒有展露過任何武功,我的武功在三十年前就廢掉了,來到這裡後,沒有任何人注意過我。”
王老六說道。
“好,我現在就要給總部寫信。”
陳宣點頭。
王老六立刻準備紙筆,陳宣將自己已經到達的消息和之前查到的事情立刻寫了出來,連帶著【邪神道】也提了一提,不多時已經全部寫好,將紙條輕輕卷起,放在了一個小竹筒中。
王老六立刻取來蠟丸,無比鄭重的將小竹筒封好,開口道:“大人,此地距離總部最快也要十日路程,等到回信,至少要二十日後。”
陳宣輕輕點頭,道:“我知道。”
他主要就是提前給總部打一聲招呼,同時將【邪神道】的事情也傳給總部。
因為他敏銳的覺察到,【邪神道】似乎不是一個普通的勢力,會不會和【畫皮道】有些關聯?
都帶有一個【道】字,而且名字又如此詭異,由不得他不多想。
所以這些事情,還是提前打好招呼比較好,到時一旦遇到問題,總部也能及時救援。
他可不想稀裡糊塗的像前三任那樣消失的無影無蹤。
“我最近不會過來了,城內有些詭異,你自己小心!”
陳宣寫好了信之後,看向王老六。
“大人放心,小的知道該怎麽做。”
王老六謹慎的道。
“嗯,此事過後,我會回信總部,把你調回去!”
陳宣開口。
“多謝大人!”
王老六大喜。
接下來,陳宣起身離開這裡,回到了之前的另一間客棧,將人皮面具換掉,再次戴上了‘金剛手’韓禦天的面具,穿上一身嶄新的黑色大袍,向著樓下走去。
…
時間飛速。
中午時分。
烈陽高照,樹梢上和屋簷上的積雪已經緩緩融化,向著地面滴落而去,地上的積雪被滴出了一個又一個的坑洞,不少麻雀在鑽來鑽去,嘰嘰喳喳叫個不停。
古塔寺內,鍾聲悠悠。
一間佛堂內,擺放著十幾個蒲團,蒲團上大部分都坐了人,多數都看起來邪氣森森,臉上帶著絲絲怪笑。
“羅紅衣,你這消息是真是假,‘金剛手’韓老魔居然過來了,他得罪了這麽多勢力,連丐幫也被他得罪了,他還敢出現?該不會是你在故意撒謊吧?”
一個身穿綠袍,眉目間有些青氣的男子似笑非笑的看著羅紅衣。
其他人也都是一副看好戲的樣子,一臉笑容,一會看向了羅紅衣,一會又看向了角落中一個面帶笑容的光頭僧人。
羅紅衣臉色陰沉,道:“這種事情我怎麽可能給你們說謊,我昨日受了他一記【龍虎金剛掌】,到現在都還血氣翻騰,各位,這韓老魔突然到這裡,只怕不會是什麽好事,這廝做下種種惡事,江東的各個勢力和丐幫都在通緝這廝,萬一被這廝連累了大夥,那對誰都不好,鄭兄,我聽說他早年還在你的手裡吃過暗虧,這次過來,多半還是從衝你來的,你小心為秒。”
他忽然看向了角落裡的那個笑眯眯的光頭僧人。
昨日羅紅衣在陳宣手底下吃下大虧後,越想越不甘,越想越怨恨,故而今日專門早到,想要提前挑不起陳宣和其他魔頭的矛盾,讓陳宣在此折戟。
別人他不知道,但是他只知道這‘八臂羅漢’鄭濤倫與韓禦天有過衝突。
早在七八年前的時候,韓禦天曾一掌震死過鄭濤倫的愛徒,被鄭濤倫瘋狂追殺了兩年多,到最後二人於登州皂陽火拚一場,雙雙吐血,但當時的鄭濤倫明顯稍勝一籌,雖然被韓禦天最終逃掉了,但韓禦天也因此躲入江湖,整整半年多沒露過面。
這次左道暗中聚會,‘八臂羅漢’鄭濤倫赫然也在其內。
那光頭僧人一臉笑眯眯的,雙手合十,道:“善哉善哉,我不入地獄誰入地獄,我與韓老弟五年多沒見過了,這次能在陽州相逢,實在緣也命也!”
其他魔頭皆是暗暗腹誹。
別看這‘八臂羅漢’鄭光頭整日裡一副得道高僧的樣子,實際上暗地裡做的壞事比他們還要多出幾倍,這廝也是一個黑榜豪強,位列九十一,賞金十三萬。
而這還不是他的全部賞金,事實上他的很多壞事,六扇門根本都無法查出來,若是一一查出,全部加在一起,他何止只是九十一?估計進入前七十也有可能。
“羅紅衣,這韓老魔在江湖中一躲就是三年,不知這三年過去,他的實力如何了?”
忽然一個穿著青袍,膝間橫放一口長劍的中年男子笑眯眯的道。
他是一字電劍朱天海,乃是左道之中成名人物,只不過壞事不多,賞金沒能達到進入黑榜的層次,但其實力與八臂羅漢鄭濤倫幾乎不相上下。
他這邊一開口,眾多魔頭紛紛看向了羅紅衣。
羅紅衣自是不願意將昨日慘敗於韓禦天之手的事情說出來,那樣的話,自己顏面何存?而且說不定群魔畏懼之下,不願再與韓禦天為敵,這是他大大大不願意看到的。
羅紅衣心念一轉之下,開口道:“三年過去,這韓老魔的實力比當年確實略有進步,不過與鄭兄和朱兄相比,只怕還要稍差一線,而且與各位相比,也不見得就能穩勝各位,總之,口說無憑,一會韓老魔到了,大家試探一二便明白了,而且恕我直言,黑玄城處在這種緊要關頭,韓老魔突然出現,只怕也別有目的,大家最好小心!”
眾人紛紛點頭。
羅紅衣後半句話,他們倒是信的。
最近黑玄城越來越古怪,韓老魔早不來晚不來,偏偏這時候來,一看就不正常。
“羅家小輩,看來老夫昨日和你說的話,你還是忘了?老夫說過我這人心胸最是狹窄,最受不得別人在暗中說我壞話,怎麽?你記性這麽差?”
忽然,一道沙啞的聲音從佛堂之外傳了過來。
眾多魔頭紛紛一驚,回頭看去。
羅紅衣更是不可思議,第一時間回頭看去。
這處佛堂地勢較高,門外有一排石階,石階下方則是一片廣場,足有數百米方圓,此刻他們一眼便看到了廣場最外圍,一襲黑色人影在不急不緩的走來。
眾人紛紛暗凜。
這老魔頭的內力這般高深?
隔了這麽遠也能聽清他們的談話,而且他的聲音穩穩傳來,清晰入耳,就像是在他們耳邊說的一樣、。
“【千裡傳音功】,韓兄他學會了【千裡傳音功】?”
一個中年文士打扮的男子眼神微眯,開口道。
他是‘毒心大夫’江夜闌,一手醫術和毒術相輔相成,深不可測。
群魔對視一眼。
這老魔最擅長的不是【破玉嘯】嗎?
居然連【千裡傳音功】都學會了。
不過轉念一想,這兩者都是音波功,或許一通百通。
看到陳宣不急不緩的走來, 羅紅衣心頭又驚又駭,本想提前挑撥韓禦天與群魔的矛盾,沒想到這韓老魔的耳力如此可怕,還是聽到了他的談話。
聯想到昨日夜裡韓老魔的實力,他登時嚇得冷汗涔涔,再不敢多發一言。
“善哉善哉。”
‘八臂羅漢’鄭濤倫感慨一聲,雙手合十,笑眯眯的道:“五年未見,韓老弟風采依舊,只是可憐了我那不成器的徒兒,八年前慘死老弟之手,若不然成長到現在,也必然是黑榜有名了。”
他的聲音清澈傳出,也如陳宣那樣,字字清晰,回蕩在數百米開外。
其他魔頭皆是怪笑起來。
這鄭光頭還是當年那個鄭光頭,表面看著像得道高僧,實際上心胸也不怎樣。
這麽多年不見,他還是要清算一下自己愛徒之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