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句話叫做,飽漢子不知餓漢子饑。
還有句話叫做,光看見賊吃肉了,沒見著賊挨打。
這兩句話說的是同一個道理,也是人世間的普遍現象。
像張士慧在機場打給寧衛民的那通電話,就是現實中的典型例子。
之所以張士慧不理解寧衛民為什麽會給米曉冉這麽一大筆錢,認為他的這種好心眼過了分。
就是因為張士慧不知道寧衛民在重文門旅館上班時,靠米曉冉的幫忙和守口如瓶,掙了多少錢,得了多大的好處。
張士慧更不清楚,米曉冉對寧衛民所表達出的情感怨憤,連寧衛民也不能完全肯定自己就是無辜的。
所以他的心裡,才會始終覺得欠了米曉冉一份。
因此也只有給了這筆錢,他才能換得自己的安心。
然後開開心心的繼續浪,過他那腸滿肚肥,心曠神怡的理想生活。
畢竟當壞人也是需要天賦的。
前提是必須擁有一顆沒人味兒的心臟,才能不受負罪感的困擾。
同樣的,張士慧在電話裡調侃寧衛民對公司心黑也是一樣。
這都是因為他不知道寧衛民給皮爾·卡頓公司創造的價值,才會這麽說。
如果他知道,寧衛民管理的一個店,一個陳列館,每個月都能給皮爾·卡頓公司帶來十萬的純利。
如果他知道,就在米曉冉結婚的這個月,皮爾·卡頓公司按照寧衛民的謀劃,剛剛與國家華視電視塔正式簽訂了十年廣告合同。
僅僅以每年二十五萬元的費用,就買下了新聞聯播至天氣預報之間的黃金廣告時段。
如果他知道,這份到了九十年代,就會引發無數商家爭搶的廣告合同,被老百姓稱為“標王”,無論怎麽算都是穩賺不賠。
商業價值最少等於二十億的人民幣,還會被老百姓冠以“標王”的稱謂。
那麽毋庸置疑,他的觀感肯定會發生一百八十度的徹底轉變。
恐怕他非但不會再擠兌寧衛民市儈,還得替自己哥們兒抱屈,痛罵洋鬼子佔了大便宜,薄待了功臣呢。
嗨,世上的事兒可不就是這樣嘛。
說白了,屁股決定腦袋,位置決定想法。
態度的不同,全是源於人和人處境的不同。
理解不了,只不過是因為人和人認知不一樣罷了。
當然了,這樣的情況下,張士慧就更加不會相信。
寧衛民佔公司的便宜,其實不是他貪小,而是他故意為之的。
其原因是因為他懂得,某些時候,適可而止的自汙一下。
讓自己不那麽完美,表現出一些缺陷。
反倒是一個有能力的下屬獲取領導信任的必要手段。
張士慧同樣不會知道,宋華桂給予寧衛民的報酬和補償。
雖然從表面上看來,只是一些質量不合格的衣服,甚至不允許冠以皮爾·卡頓的商標。
但就是這些不起眼的瑕疵品,卻給了寧衛民莫大的啟發。
不過短短的一個月,就被這小子在這條線兒上,撲騰出了一份不容小覷的大買賣來。
而這就又應了另外兩句話了。
路都是人走出來的。
鞋穿著舒服不舒服,終歸只有自己的腳才知道。
實事求是的來講,在寧衛民剛接手的時候,完全就沒能想到,這事兒到了最後,他的收獲竟然會遠超自己最初的預計。
因為哪怕是一開始,盡管他只是單純想把這批服裝單純一過手從市場上賣出去,從中掙點零售的差價而已。
這其中蘊藏的利潤,能看見的好處,就已經不少了。
要知道,皮爾·卡頓公司和紡織部下屬企業合作,簽訂的生產合同是按照國際上的貼牌授權模式來的。
其中規定,無論是瑕疵品,還是一些生產超量,或者賣剩下的尾貨,廠方都無權自行處理。
這些貨物的所有權能能屬於皮爾·卡頓公司,只能由公司方作出相關安排。
至於損失,倒是由公司和生產廠家雙方來負擔的。
甚至於皮爾·卡頓一方所需要承擔的損失份額遠比廠方要少,僅僅是成本價的三成而已。
再加上據寧衛民所知,從去年時裝表演開始到今年為止。
宋華桂代表皮爾·卡頓公司給幾家廠子下了至少八九百萬的訂單。
反過來,卻從沒從這些廠子拉走過任何處理的瑕疵品。
那只要簡單的算一筆帳就知道。
哪怕這些貨裡只有百分之一的不合格率,也夠寧衛民發財的了。
因為以生產成本的三產價格拿到的貨,買出兩倍利潤還不到正常的生產成本價兒呢。
從理論上來說,這些貨無論誰弄到市場上去賣,都至少能變出兩三倍的利潤來。
如果以八九萬的底價來算,單靠這一錘子買賣,寧衛民完全可以把他買字畫造成的大窟窿給填平了。
沒錯,這話一點都不過分。
要知道這年頭,內地對廣貨的態度可是趨之若鶩,無比的追捧。
這個時候,只要從花城那邊弄過來的服裝。
無論多麽誇張,內地都全盤接受,都會認為是領現時代的時髦。
而皮爾·卡頓的服裝款式是針對國外市場的,顏色亮麗,款式新穎。
從設計上對京城人來說,就是難得一見的高檔時裝。
這種眼緣當然會讓服裝供不應求,根本就不存在賣不出去的可能。
更何況這些服裝是正規廠家生產, 也確實比那些香臭不分的廣貨質量上有保障。
偏偏在本地銷售,卻沒有運輸的成本,光這一項就省錢省大了。
說白了,這就是質優價低的絕對優勢啊!
那想想看,這收“破爛”的活兒,或者說收處理貨的工作,難道還乾不過嗎?
甚至鑒於帳款關系的問題,那些廠家非但不會信不過身為皮爾·卡頓的高管的寧衛民,恐怕還要賣給他不少面子。
於是這也就有了額外的好處。
寧衛民可能都無需承擔太多的資金負擔。
什麽分期付款,延遲付款,他根本不用客氣,那都是可行的。
這樣一來,豈不是更成了沒本兒的買賣了?
毫無疑問,是怎麽算,怎麽都劃算的甜買賣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