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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國潮1980》第517章 謎底揭曉
嘴上有牢騷,面上有不滿,心上有埋怨,但畢竟盛情難卻。

 嚴宏和池國維還是跟這些廠長、書記們喝了一杯。

 他們的這桌酒席也終於呈現出喜笑顏開,一團和氣的景象。

 如果他們能夠拋棄成見,改變態度,就此和大家一起好好品嘗一下美食,友好平等的喝著美酒聊聊輕松的話題。

 這天他們倆也能像旁人一樣能過得不錯,而且未必就一無所獲。

 只可惜啊,人是局限的,人的愚鈍也是很難自知的。

 人一旦鑽進了牛角尖兒,更是不容易鑽出來。

 在一種不可見的規律下,這兩人完全不知悔改,仍舊認不清自己的斤兩。

 也就不偏不倚的繼續朝著自取其辱的方向一頭扎下去了。

 這不能不說是他們的可悲之處。

 很快,在大家興致勃勃的動筷品嘗之下,盤中魚就剩下骨架被撤了下去。

 跟著又很及時的端上來四個熱盤兒——醬爆鴨丁、炒魷魚、炒鮮蘑、玉筍蕨菜。

 嚴宏和池國維便又開始了扮演專家的吐槽模式,無忌憚的批評起這些菜肴,在雞蛋裡挑上了骨頭。

 他們先是鄙視這些菜肴用材太過普通,說“壇宮”太過小氣,拿家常菜來糊弄人。

 跟著批評這幾道菜顏色不夠鮮亮,連芡汁也沒勾,著實的外行。

 為什麽啊?

 其實不為別的,就因為在康術德的身後,在這平板車上,還有三大麻袋裝在盒子裡的書畫呢。

 要說今天買畫時,寧衛民那叫一個痛快啊。

 這通揮金如土,簡直把宋主任都給買傻了!

 具體說來,寧衛民不但把店裡所有四尺以上的黃賓虹,全都包圓兒了。

 其他的名家,

也是專挑尺幅大的、題材獨特的,具有代表性的畫作,大買特買。

 像齊白石畫的《猛虎行山圖》、《魚蝦蟹同遊圖》,徐悲鴻畫的《雄鷹展翅》、《八馬圖》,張大千的《十裡明江》、《福祿壽三星》,吳昌碩的《紫藤黃鸝》,潘天壽的《鍾馗嫁妹》,黃胄的《洪途萬裡風》,傅抱石的《朝花夕拾》、李可染《陽山蕩氣》……

 這些好像從未在書畫交易市場上出現過的高質量書畫作品,皆被他慷慨購下。

 此外,還有被他認出來的,《收藏》雜志曾專題報道過的兩幅上拍過億的作品。

 2.875億成交的潘天壽畫作《無限風光》。

 以及1.87億成交的傅抱石畫作《茅山雄姿》。

 那更是必要收入囊中的東西啊!

 說白了,就光這兩件兒上拍的東西,再加上黃賓虹那幅2.45億成交的《岐山圖》

 就足能妥妥保他後半生吃喝(瓢)……呸,享用不盡啦。

 所以好好琢磨琢磨吧,單憑一幅沈周和一幅石濤,就賣出了一個百億身家,這小子他能不樂嗎?

 誰說天底下沒有一口吃成個胖子的好事?

 他就是樂上三天三夜也不過分哪!

 於是周星馳那招牌式的賤笑,便足足提前了十年,出現在了寧衛民的臉上。

 甚至到了家裡,他還這麽樂呢,就跟范進中舉迷了心一樣。

 自然,康術德是越看他越心煩。

 “你小子,別笑了行不行?怎麽我看你那麽別扭啊。”

 老爺子終於受不了,表達出了自己的不滿。

 寧衛民卻不在乎,一邊收拾他的畫,一邊還照樣嬉皮笑臉。

 “嘿嘿,沒轍,發乎於心,我想忍都忍不住啊。您就容我樂會吧,行不行?我後半輩子,都未必能再有像今天這麽美的時候了。”

 康術德聽了,卻愈加顯得不屑。

 “至於的嘛,你就為了這些畫?”

 “我都沒法說你,咱原本可是來賣畫的。可你倒好,錢都拿到手了,你又給人送回去了,反倒又買回來這麽多。”

 “為什麽賣那兩幅畫,你給忘了?你就不怕擱家裡全長了毛兒?”

 寧衛民是好言好語解釋。

 “老爺子,您別這麽說啊,就好像我是糟踐錢的敗家子兒似的。”

 “您得相信我,這些東西絕不一般,後勁兒大著呢。我還嫌買少了呢。要不是為了抓撓東西跟您學本事,我一個子兒也不想留,全買了才好呢。”

 “長毛?長不了毛兒。一會兒,我就把魚缸都弄走。從今往後,我屋裡連尿盆都不擱了。我還得出去,專買幾個大樟木箱子放他們。等過兩年,我再找個單元房來安置它們。”

 “您信不信,只要我精心,每隔半年出來展展,掛掛。十年八年,這些東西還是東西。飛不了也壞不了……”

 但他的這番打算,反倒讓老爺子更嗤之以鼻了。

 “什麽?你還想弄個單元房?就為擱置這些小字輩兒的玩意?你還真敢想。你也不看看你自己買都是什麽啊?就沒一件兒年頭比我歲數大的。”

 “尤其齊白石,民國時候,他的扇面比旁人賤一倍,兩塊一個,都沒人要。你居然肯花二三百買他,也太能糟蹋錢了。”

 “論起來,齊白石還不如這吳昌碩、王雪濤呢。可即使是吳、王,那也得再過三代人,他們的畫才能算是件兒東西。我把話放這兒,書畫這東西呀,和瓷器一樣,也得越古越好。王時敏他永遠壓不過文徵明去,你懂不懂?”

 “我說你小子,也甭跟我學了。就衝你這份眼睛一轉就一歪主意,還不聽人勸,我教不了你。哪怕我幫你掙出再大的家當,也得早晚讓你給造乾淨了。”

 “切,早知道你小子鬧這出么蛾子,還不如我一個人來呢,再怎麽也比這麽糊裡糊塗打水漂強啊……”

 可老爺子越這麽說嘿,寧衛民還越樂。

 他一點都不氣不惱,反倒還勸上師父了。

 “老爺子,息怒息怒,您說的我好好聽著呢,可您別把自己氣壞了呀?”

 “打什麽水漂啊。我真得勸您一句,論老玩意,您是絕對的專家不假。可這世上也不是所有的東西都是古的好。要不,那長江後浪推前浪,青出於藍而勝於藍又怎麽說啊?”

 “就拿我買的這些書畫說吧,我承認年份上是不能和古的比。可正因為如此,您才不能用衡量古物的辦法去判斷呢。”

 “至少近代書畫的好處是,藝術內涵更容易被今天的人理解,更容易受人喜愛和追捧。而且這些畫家的作品存世量大、價格又低,更便於人們為了增值保值投資。”

 “說白了,這些字畫上漲的原理,就是跟我買郵票的道理是一樣的。在於坐莊做市啊。只要古畫價格繼續往上走,這些畫就會產生比對效應追隨後上。甚至因為有人暗中乾預,漲得要比古畫快得多。不信您就慢慢等著瞧啊……”

 寧衛民是很有耐心地在解釋。

 但老人的特點就是不容易被年輕人說服。

 康術德更多代表了過去,許多思維意識都難以做到與時俱進,就更別說談及超越年代的認知了。

 所以聽不進去是很正常的。

 “屁話,我都這歲數了,我能等你多久?十年,二十年?你少拿你歪理邪說糊弄我。我只知道物以稀為貴,越少越值錢,從沒聽說過東西越多越好的……”

 寧衛民咽了口吐沫,為師父的固執,多少也有點無奈。

 “哎喲,我的老爺子啊,物以稀為貴,不是絕對的概念。多與少的意義在於比對。”

 “那不是說一件兒兩件兒就是少,千件兒萬件兒就是多啊。東西的數量,那得跟有多少錢願意買這些東西來比對啊。還得看這些東西中,到底有多少能用於實際交易的。”

 “我不是跟您說了嘛,今後什麽東西熱不熱,俏不俏,人為乾預成分更重。不會再像過去了,隻憑眼力尋找,物件越古越好,然後作等被動升值,或是貨賣識家。”

 “今後所有的文玩類、收藏類的物件,都會有一個相同的新名字,叫做‘籌碼’!”

 寧衛民可謂點透了未來文玩交易市場的核心本質了,尤其是國內的市場狀況。

 但即使如此,那也是白費吐沫。

 因為康術德別說琢磨了,根本連聽都懶得聽了。

 “吹吧你,可勁兒吹,論吹牛你是我師父!你說什麽是什麽。好小子,孫猴兒都開始教唐僧了。那好,打今兒起,就算你出師了……”

 那麽對老爺子如此的態度,寧衛民也只能來最後一手了。

 “哎,您這就沒勁了。不是您頭兩天跟我說的,‘茲要看好了,覺著有把握,你就盡管出手。吃虧不要緊,也是長學問’啦?我這還沒吃虧呢,怎麽您就先不幹了?”

 “老爺子,咱這麽說吧,老東西您要說不對,我連個屁都不敢放。可新東西,我還就有點小不服了,真想跟您滋扭滋扭,叫叫板。要不咱爺兒倆打個賭怎麽樣?”

 “就我那郵票,明年之內,價錢若不能翻兩跟頭,我就把我所有家當都賠給您怎麽樣?而且從此無論任何大事小情,我一概全聽您的,哪怕您告訴我煤球兒是白的,我也給您可著白煤球買去。您說去打狗,我絕不攆雞。”

 這激將法可有用,康術德果然來神兒了。

 “嘿,夠下本兒的啊,這海口誇得可有點意思。那我要輸了呢,我賠給你什麽啊?”

 寧衛民也是張口就來。

 “那好辦啊,要是您輸了,您手裡那三件兒玩意,就得輸給我一件兒……”

 沒想到隨口一說,卻惹出劇烈反彈,老爺子居然當場急眼了。

 “呸,想得美!你小子。我說的呢,這你就不對了。”

 “你怎麽惦記我手裡的東西啊?咱不是說好了嘛,賣畫的錢歸你,那三件瓷器可都是我的,從此兩不相欠。”

 “不行啊,那幾件瓷器我可舍不得再撒手。”

 寧衛民只有趕緊改口。

 “好好好,要不然這麽著,您要輸了, 就再找個其他的玩意給我行不行?還有從今以後,您就不再干涉我對某些事的執著,得尊重我自己的意見……”

 “嗯,這聽著還差不多……”

 老爺子總算認可。

 “不過你可想好了啊。說出的話,可就收不回了。還是那句話,別打馬虎眼。”

 寧衛民坦蕩極了。

 “您放心,我心裡有底,絕無反悔。我總不能為了保住眼前的這幾個銅子兒,就把金山銀山丟了。”

 “切,瞧把你狂的。不就幾十張破畫兒,一摞破郵票嘛,也就你當寶貝。還金山銀山呢?我看你是鬼迷心竅,執迷不悟啊。做夢去吧!”

 “您別說。我還就愛做夢,萬一夢想成真了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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