加德·卡斯丁推開窗戶，一股水氣撲面而來，他探出頭左右觀察了下樓下街道，回頭朝瑞馳·唐納德點點頭。

夜色已深，還下著雨。

天上雲層厚重，遮擋住月光，雨水稀裡嘩啦打在街道上，時有風聲響起，狂風吹的路燈柱上的煤油燈盞來回晃動。

風雨中，又一盞路燈被滲進去的雨水撲滅。

水汽自地面升起，遮擋了視野。

但是這對獵魔人的獸瞳影響不大。

新漢群島的夏季就是雨季，氣候濕熱，闊葉雨林繁茂，這種雨水天氣很常見。

“出發。”

卡斯丁對唐納德點點頭，換上獵魔人的套裝，心中久違的出現了緊張忐忑。

貓派獵魔人擅長刺殺，但這次的目標是一人殺絕了大崇津門港五名狼族術士的強悍超凡者，他心中也沒底。

“唐納德，我們認識有二十年了吧。”

三十多歲的獵魔人突然說道。

“嗯。還記得我們初見時你十三歲，你還是學徒，我才剛剛入選青草試煉名單，一轉眼二十年了。”

瑞馳·唐納德穿著黑色皮質風衣，肩披護肩，他剛剛將風衣的兜帽掀起蓋住頭部，聽到這話渾身一顫，心中油然生出不安，抬起頭鄭重回答。

卡斯丁黃褐色的獸瞳茫然，陷入回憶:

“三成學徒才能通過青草試煉，一成學徒才能真正成為獵魔人。而且我們的超凡道路只有無休止的魔藥，想變強，只能一瓶接著一瓶的往下灌，說不好什麽時候就把自己毒死了。”

他從身上口袋裡取出各瓶魔藥，裝在腰帶上，以便戰鬥時拿取，又拿起手邊的黃銅色手杖檢查，轉動機關以太注入，一截截刀刃在機括聲中旋出，瞬間嵌合成長劍。

唐納德沉默檢視身上裝備，面色沉重。

超凡者理應統治凡人，光明正大的貴族不當，為什麽要去當刺客呢?

獵魔人，服用魔藥異化身軀，完成訓練後才能晉升超凡，過程中十死其九，剩下一個縱使成功，但因為身軀異化，也根本無法練習任何巫術，還需要定時服用藥劑維持身體狀況，否則就會出現身心扭曲狀況。

身心扭曲的一定程度，獵魔人身軀會異化，心智會變得如同野獸一般極具攻擊性，幾乎見人就殺。

就如同他們服下魔藥的原材料的主人——那些被以太侵蝕的野獸一樣。

不，野獸獵食是為了生存，情有可原。而獵魔人異化後，則是殺戮為樂。

各派魔藥配方不同，狼派、熊派、毒蛇派、飛獅怪派的魔藥配方完全掌握在自己手中，而唯獨他們貓派，關鍵的魔藥配方在諾德國皇室手中。

這就讓他們徹底成為皇室手中的工具。

“皇室，或者說戰神教會每年都會在國境內大肆搜集適齡孤兒，把我們變成他們用完就丟的工具。”

“我們不能這樣坐以待斃，歷代的貓派獵魔人，就沒有一個是死在床上的。”

卡斯丁把風衣後兜帽一蓋，提著手杖，翻出窗戶，無聲無息間落到地上。

唐納德緊隨其後。

“做成這單，按慣例我們會有段時間的空閑，我們趁著這個機會去阿比利一趟，狼派和蛇派最近在那集合，我們去看看，也許能找到解決我們問題的辦法。”

“好。”

雨夜中，兩人踩著雨水身影遠去。

————

“我贏了。”

葉清顏輕輕放下一枚黑子，將白子的大龍切割分化，抬頭微笑。

少女穿著鵝黃紗衣，巧笑嫣然。

“……我輸了。”

荊子棘沒有穿玄袍，反身著勁裝，正執白子凝望棋盤，

搖搖頭，白子一丟，認輸。棋盤上局勢分明，白子被黑子徹底圍殺，難有出路。

“嘻嘻，阿棘你這幾天進步已經很大了。”

“還是葉姊你教的好。”

其實荊子棘前世今生都沒學過圍棋，還是少女近些日子無聊，一定要拖著他試試。

屋外雨聲淅淅瀝瀝，荊子棘轉頭望去，窗戶上落下水流，隱約聽到水滴碎裂的聲響。

半個月前，他跟著荊雲寒從祖陽城出發到青陵城認祖歸宗，這段日子他也和族人混了臉熟。

其中一位名叫荊子遠的二十多歲的青年術士，是荊雲寒的親孫，雖然他表現得親近隨和，但荊子棘還是覺得他是在強顏歡笑。

家族資源就這麽多，總有側重，荊子棘也明白，自己唯有努力上進，才能不辜負荊家的資源傾斜。

同族的術士的未來，甚至還有千余名族人的未來，當他得到了家族資源的同時，也同時背負了這些。

“對了，阿棘，荊大人離開青陵了?”

見荊子棘似乎心情有些低沉，葉清顏將黑子輕輕放下，換了個話題。

“嗯，叔爺他畢竟是青州公，職責所在，還是要盡快回祖陽城。”

其實不僅僅是荊雲寒，荊家術士和尋常族人也走的差不多了，畢竟他們各自的官職或基業在別城。

因青陵城是荊家祖宅所在，按照國法可以稍寬松，荊家術士可以稍多些，現在整個城裡共有六名術士，連同荊子棘在內荊家出身者共有四人。

其他宗門也都差不多，各宗門祖地所在的城池，宗門術士可以多些。

其實按規矩，駐祖地所在城的同一宗門術士最多三人，荊子棘新任職且剛認祖歸宗，可以酌情破例，但是最多也就是拖幾個月，之後青陵城荊家術士必須要離開一人。

這是規矩。

“我大概是大崇呆久了，新漢很多規矩都和大崇不太一樣，官員權力沒那麽大，甚至皇室都沒多少權力，不過作為平民，我覺得很輕松。”

少女想著近日的見聞，感歎。

“等葉姊你晉升術士， 你就不是平民了。”

荊子棘安慰道，站起身。

“哎，阿棘你要走嗎?外面雨這麽大。”

少女驚訝，說完似乎覺得話裡有些歧意，兩頰彌漫起酡紅。

“有客人來了。”荊子棘微笑回答:“惡客。”

青陵城，新漢術士當然遠沒有祖陽城那麽多，但相對應的，西大陸人也少，加上火車上下都暗中有顯法紙檢測，外族超凡者其實很難完全掩蓋住自己蹤跡。

葉清顏渾身一顫，面色帶著些蒼白。

“葉姊，你馬上去和葉叔裴姨會和，再把府裡衛兵召集起來，將武器準備好。”

“我知道了，你多加小心。”

這裡自然不是荊家祖宅，而是荊子棘被授予六品官職巡術指揮使後的府邸。

目送少女背影遠去，荊子棘穿著勁裝走到門邊，踢掉木屐穿上皮靴，打開大門。

沿走廊一路前行，荊子棘踩著皮靴在木質地板上發出腳步聲，沿著塗了朱漆的樓梯到了府邸一樓，轉過一彎推開門，閻靖之文丹生二人也身著勁裝正在盤腿靜坐。

“閻兄，文兄，惡客來了。”

荊子棘輕聲呼喚，兩人立刻睜開眼，彼此對視。

此前荊子棘已經和他們二人打過招呼，兩人此前就在閉目養神以作準備，並不意外。

“文兄你破法重修還未成功，閻兄你的《玄冥之息》法術依舊，勞煩你看護下我府邸中人，文兄你也小心些，不要逞強。”

“我去去就回。”

說完，不待二人答應，荊子棘轉身，走進漫天風雨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