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崇近海,一艘巨大的鋼鐵輪船在全速航行。
船身高處最華貴的一處船艙中,完顏柯爾克心中帶著焦躁不安,透著窗戶看著面前一望無際的大海。
半個月前,大崇大使館被新漢皇室三公子李則焱強闖,他從此人嘴裡得知了陰山君完顏阿奎拖一事後,他心情就一直不好。
如果大崇開國八十年來,那麽多次舉國大祭,受益人其實不是跟著大崇太祖起兵血戰天下的開國功臣,而是從歷史裡走出來不知所謂的神靈,恐怕朝廷上下都要為止動蕩。
“該死的李則焱……該死的新漢,該死的夏族,該死的陰……”
這一身大崇官袍的狼蠻人王爺,氣的咬牙切齒,眼裡血絲密布,眼袋都有了,看得出心理壓力極大。
他沒法不惶恐,皇室出身的他還能不懂官場規矩?
這消息實在太過駭人,不管是否屬實都會引發朝堂大地震,作為此事的第一接觸人,無論他願還是不願,他已經身處這場漩渦中了。
有留影珠為證據,他心裡其實已經傾向於李則焱所說之事屬實,正因如此,他心中更加惶恐。
這事,涉及大崇太祖完顏阿古木與陰山君完顏阿奎拖之間的鬥爭,他把這事捅破,必會遭到後者憎恨,而他雖然立下大功,卻未必能得到前者多少庇護。
大崇舉國祭祀這麽多年,到底冥土中陰山君和太祖間誰強誰弱,誰能知道呢?
完顏柯爾克借法術傳消息給朝廷後,國君立刻就命他以述職為名帶著證物回京師複命。
他知道這是火坑,心中雖不願,但他身居高位,平日裡風光無限,弊端就是遇到這種事的時候,只有他有資格回傳此事。
海面浪花洶湧,輪船乘風破浪,鋼鐵船身將滾滾海水撞成無數細碎白沫,在完顏柯爾克陰沉的臉色中,遠方海天相接處終於露出一條狹長黑影。
那是陸地。
“王爺,金沙港快到了,還有小半天海程。”
金沙港口,大崇四大港口之一,與津門港齊名。
隨侍一旁的仆人低著頭,不敢看完顏柯爾克陰沉的臉,低聲說道。
完顏柯爾克聽了這話,充耳不聞,怔怔看著遠方漸漸變大的陸地。
“禍福難料啊……”
半晌,他微微一歎。
身後仆人低著頭不敢說話。
多遠的航程也有終點,小半天后,輪船在汽笛嗚嗚鳴響中泊入港口,架下船梯,完顏柯爾克在前後侍從衛兵簇擁下一步步下了船,立刻有數名身穿大崇官袍的官員迎上,他們躬身行禮說著:
“下官參見王爺,火車已經為王爺安排好,朝廷傳了命令,請王爺立刻回返京師述職。”
這片碼頭早就被清場,偌大的港口中只有大崇官府的官員和衛兵,衛兵們列隊排開,肩上背著燧發槍站定警戒,而幾名官員身後已經停了十幾輛蒸汽車。
袍袖下完顏柯爾克雙拳一緊,他漠然點點頭,回頭看了眼身後被衛兵壓著走下船梯的張揚,冷聲說道:
“上車!看緊這個背棄朝廷的狗東西!”
“是!”
衛兵們凜然喝著,其中扣著張揚肩膀的兩名狼蠻人衛兵更是抬起一腳踢在張揚小腿上,讓他險些撲倒在地。
這名曾經的術士佝僂著身子,
臉上已經出現皺紋,頭髮花白,臉上還帶些傷,顯然這些日子吃了不少苦頭。 欺凌曾經的貴人,永遠是只能在泥濘裡掙扎的人最喜歡做的事情。
張揚低著頭,面色麻木,大崇王爺的聲音冰冷中帶著殺氣,周圍衛兵眼神輕蔑中帶著快意,他身子瑟縮了下,被衛兵扣著肩膀押上了車。
“出發!”
————
兩日後,大崇京師,崇都,皇宮書房。
完顏柯爾克垂下眼簾靜靜站定,雙腕齊斷的的張揚如同被抽去了骨頭一眼跪倒在地上,以頭搶地像條軟腳蝦一般。
過了沒多久,書房外傳來一聲尖銳聲:
“國君駕到!”
書房打開,穿著一身明黃龍袍,面上有些皺紋,蓄著胡須的國君踱步走了進來,一揮手,隨侍夏族太監連忙將房門關上。
此前國君早已吩咐他們不得入內。
整個靜室中,隻余大崇國君、完顏柯爾克和張揚三人。
“怎麽回事,柯爾克你且一一說來。”
國君坐定,看也不看幾乎癱倒在地的張揚,一雙幽深的眸子望向垂首的兒子,沉聲說道。
“是,君父。”
完顏柯爾克連忙躬身行了一禮,把新漢祖陽城前後發生之事一一說出,還有張揚交待的土神洞天內發生事情的始末,最後從懷裡取出留影珠呈上。
國君完顏薩木圖聽著默不作聲,等完顏柯爾克一一說完了,拿過留影珠,手中法力一催,留影珠中影像迅速閃過。
明顯不是我大崇開隊的英靈,大崇國君迅速作出這個判斷。
空氣中一陣令人窒息的沉默。
“柯爾克,你怎麽看?”
良久,完顏薩木圖抬眼看著一言不發的兒子,平和問道。
完顏柯爾克渾身冷汗一下子留了下來,知道這話回答的對不對直接決定了自己的前途甚至生死,他一下子跪倒在地上,低聲回答:
“君父怎麽看,兒臣就怎麽看。”
大崇,君王集權製,國君大權在握,對國內官員子民生殺予奪只在一念之間。
無論完顏柯爾克心裡到底怎麽想,都要在現在表面態度。
“呵,你這孩子,還是這麽機靈。”
完顏薩木圖呵呵一笑,滿意著說:
“我給你皇城司權限,你先去好好查查那些曾經去過陰山洞天,或者修了陰山洞天流出法術的術官們。”
“記住,隱秘行事。”
國君這話裡意思是,先查清陰山君對現世大崇體制內術士侵蝕多寡,再確定之後相助太祖還是陰山君。
畢竟,兩方其實都是他的先祖,他肯定要幫助會勝利的一方,才能確保自己日後的待遇。
完顏柯爾克心花怒放,連忙叩謝道:
“謝君父信重,兒臣一定謹慎行事。”
皇城司,就是直屬於大崇皇室的機構,其職能有執掌宮禁、周廬宿衛、刺探情報。
完顏薩木圖這一道命令,其實就是放權給他了。
“還有,知道些事情的衛兵,你都帶回來了?”
完顏薩木圖眯著眼繼續問。
“是,大使館知情者除了葉孤允、花未眠二人外悉數召回,眼下在皇城外待命。”
“他們都是我狼族出身?”
“一部分是,還有十幾人是夏族出身的, 畢竟夏族人在新漢行事方便點。”
“我狼族出身的,就先關起來,別短了他們用度,至於夏族人出身的,都殺了吧。”
大崇國君隨口決定了十數人身死,想了想,又吩咐道:
“還有這張揚,先打進大牢。”
張揚渾身癱軟在地,聽了這話渾身一顫,面色麻木中突然被驚懼取代,他猛的抬頭慘叫求饒:
“國君饒……”
求饒戛然而止,完顏薩木圖一指點出,一道幽光閃過,張揚渾身一僵,渾身一動不動。
他滿意點點頭,又看向完顏柯爾克:
“至於這張揚先前交待的土神洞天始末,他提到一個年僅十五六歲,名叫荊子棘的夏族少年術士?”
“嘿,柯爾克你在新漢經營大使館多年,可曾聽說過有這麽年輕的術士?”
“回君父,此前從未聽說,聽說這人是青州荊家嫡系,也許是我朝在新漢的情報網不足所致。”
完顏柯爾克連忙回答。
“嘿,你還是太年輕,真的十幾歲成就術士,那土神洞天位置舍他其誰呢?新漢那種術士共治的國體,壓不住這消息的。”
完顏薩木圖冷笑著繼續說道:
“用劍,新漢此前從沒這人消息,津門港一事後突兀出現在祖陽城。柯爾克,你順便把這人查了,看看津門港戶籍中有無這人資料。”
“是,君父。”
完顏柯爾克恭謹回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