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的感情就仿佛是一顆樹,錯綜複雜,枝繁葉茂。
每一道樹枝和樹葉都是智慧生物感情的延伸,相互之間彼此虯結,毫無規律可言,沒有人能夠完全的理解感情的所有,想要將其捋成一條條的直線,將其明了於心,幾乎是不可能的事情。
而名為倉密目琉夏的這個少年,他的感情樹則呈現著枯萎的狀態。
不,應該說,他的感情系統樹就仿佛缺少關鍵的土壤和營養一般,從一開始就沒有生根發芽的機會。
他天生就無法理解為惡之人在行使惡行之後的愉悅,也無法明曉行善之人在幫助他人之後獲得的滿足,更加不能對任何的愛情、親情、友情,以及憤怒、仇恨感同身受。
別說是親手殺死不相關的無辜民眾,哪怕是理論上最親近的家人死在他的眼前,他那顆猶如死水一般的心也不會產生半點波瀾。
仿佛上帝在創造他這個人的時候故意將他的感情系統給移除了一樣,感情淡薄,這就是倉密目琉夏這個少年所患有的【異常症狀】。
…………
“你的父母死了。”
9月28日晚,倉密目琉夏從觀布子警局得知了這個消息。
即便是聽到了理論上最親近的人死於非命的噩耗,琉夏的心中也沒有絲毫的起伏波動,就好像將一顆石子落入汪洋一般,生不起任何的水花。
那對父母,雖然從血脈上來講的確是琉夏的父母,但實際上,他們之間早在兩年前就已經斷絕了關系。
沉迷於玩樂、欠債累累、不顧家……這就是那對父母給琉夏留下的為數不多的印象。
如果說世間的父母能被分為三六九等的話,那琉夏的父母就一定是最下等的,基本上沒有正經的工作,整日流連於酒吧等娛樂場所,甚至連‘究竟應該由誰來照顧兒子’這件事,兩人也會為此而推脫、爭吵不休。
那是完全活在自己的世界中的男女,不會顧及其他人,哪怕是最親近的家人,也無法讓他們從下三流的墮落中醒悟過來。
因此,在琉夏9歲,覺醒了‘未來視’這種力量,有足夠的能力賺錢養活自己之後,就和那對父母斷絕了關系,離開了那個家庭。
琉夏一直認為,人是無法離開社會單獨生活的,每個人都在社會這個整體中具備著各自的義務。
沒有辦法完成自身的義務的人,是非常無趣的人。
這是琉夏最不想接觸的三種人之一,並非是因為討厭,他心中從沒有討厭這種感情存在,只是在盤算利益得失之後,認為這種人沒有接觸的必要罷了。
29日早上,琉夏去了一趟觀布子警局。
一方面需要接手一下那對父母留下的遺產,另一方面,琉夏也打算調查一下他們的死因。
和那對不能完成自身的義務的父母不同,琉夏覺得,自己作為兩人的兒子,多少應該表現出一點對犯人的仇恨,以及報仇的意志。
在一般人的想法之中,父母死去的話,兒子就應該為他們報仇吧?
實際上,琉夏並沒有明確的想要給他們報仇的想法,感情淡薄的他從沒有憤怒、悲傷之類的情緒,只是覺得自己應該完成作為人子的義務罷了。
他的父母是被人殺死的。
在警察找到兩人屍體的時候,屍體全身上下都仿佛被野獸噬咬了一遍,變得傷痕累累、不堪入目,甚至於,就連四肢都被人為的斬斷,擺成了‘卍’字的模樣。
死法非常獵奇。
“初步判斷,殺死這對夫妻的人應該就是最近在觀布子市鬧得很凶的‘連續殺人魔’,對方有在殺死死者之後,對屍體進行噬咬的習性。”
有著一頭黑發,穿著正式的棕灰色西裝,看上去大約二十來歲,下巴上蓄著短短的胡茬的男性做出推測。
他放在桌面上的櫻花紋章上,櫻花圖案中只有低端的葉子塗成了黃色,櫻花本身還是素銀色,櫻花的左右各有一道黃色的杠。
琉夏不著痕跡的打量了一眼那紋章,目光一掠而過。
警部補,在這種地方警局已經是很高的職位了,‘連續殺人魔’的事是他在調查嗎?
“這是對方在這幾個月內做出的第四起和第五起犯罪事件,不過,瓶倉先生,我不覺得這是應該在11歲的孩子面前討論的問題。”
一邊這麽說著,秋巳大輔一邊看向了面前的兩人。
瓶倉恭平,死者中丈夫的弟弟,現年30歲,經營著一家小型的工作室,小有資產。
瓶倉光溜,死者中丈夫的兒子,現年11歲,兩年前與死者夫婦斷絕關系,沒人知道他現在住哪裡,在做什麽。
這對叔侄是死者中丈夫唯二的親人,都具備著繼承遺產的權利,因此今天也一起被叫了過來。
“真…真對不起,警官,我只是想不到我的哥哥就這麽死了,有點激動……”
瓶倉恭平似乎有些緊張,拿起口袋中的手帕擦了擦臉上的汗,將額頭浮現的虛汗擦掉的同時,也擋住了他的臉,讓人看不清他的臉色。
“對了,冒昧問一下,我哥哥留下的遺產能……是由光溜繼承嗎?”
瓶倉恭平的聲音有些顫抖,語氣也有些乾澀,嘴唇也有些發白。
秋巳大輔也沒有在意,只是徑自揮了揮手,“誰知道?死者遺產的事又不是我來管,我光是要想方設法找出凶手就已經很頭疼了。”
“不過,按照法律規定,在配偶和父母都不在人世的情況下,死者的子女確實是遺產的第一順位繼承人,那大概就是由這個孩子繼承吧。”
以小孩的身份,就算當面詢問也打探不出多少的情報,他也不怎麽在乎那兩個人留下的遺產,因此琉夏沒有多留的意思,和瓶倉恭平一起走出了警局。
“光溜……有件事我不知道該不該跟你說。”
警局之外,瓶倉恭平一副欲言又止的神情,眼神有些躲閃,似乎有些猶豫不決的樣子,但最後,他咬了咬牙,還是張開了嘴。
“其實,你父母的死我也要負責,是我告訴他們,那個地方有黑道最近進口的新藥……是我害了他們!”
將這句話說出口的瞬間,瓶倉恭平似乎松了口氣,又似乎下定了決心,臉上浮現出了些許不自然的愧疚。
琉夏看著不遠處略顯喧囂的鳴笛聲,目不斜視,眼角的余光則在不經意間將瓶倉恭平的反應全都看在了眼中。
秋巳大輔和瓶倉恭平。
這兩個人在這件事中都具備著各自的價值。
要為他的那對父母報仇的話,這兩個人應該都可以起到各自的作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