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洵來到松風居,只見這裡青松翠柏繁茂幽勝,雲居道場生機盎然。
一陣風吹過,松柏搖動,清香襲人。
這香味不是什麽花草之香,而是松木油脂的香氣,這種香氣清淡寧雅,定人心神。
難怪這裡叫松風居,果然好一派清寧氣象。
只是當張洵來到松風居道場門前,卻發現須無言竟然直直地站在一旁,好似在等候著什麽
張洵走上前去,問道:“言伯,松穄子前輩不在嗎?”
須無言見張洵來了,招了招手,等張洵來到身邊後,他才指著道場門內站立的一名道童說道:“不是,是我被攔住了。”
“哦?”張洵往門內看了一眼,那名道童年歲不大,與自己相仿。修為也只有煉氣三重,比自己稍低。
但卻生得一副精明的面相,一看就是貪利之人。
張洵對須無言道:“言伯,我再去問問吧。”
須無言詫異地看了張洵一眼,道:“你在打什麽主意?”
張洵眨了眨眼睛,笑著問道:“言伯怎麽知道我心裡在打主意?”
須無言道:“我親手拉扯你們三個長大,你們有什麽心思我都看得出來。到現在可道和行天的那些心思也瞞不住我,但是...”
他目光定定地看著張洵,道:“自從你跟著掌教去了天威門,再回來之後,我就有點看不透你在想什麽了。”
張洵淡淡一笑,道:“也許是掌教教導的緣故吧。”
須無言輕聲歎了口氣,道:“是啊,你們終究是要長大的,以後也會成為掌教的左膀右臂。”
張洵看著須無言蒼老的面龐,語氣親和地道:“那您就可以清閑些啦,再也不用操心這個操心那個,隻用享福就行。”
須無言聽了,失笑一聲,然後伸手一點張洵額頭,道:“我啊,閑不下來的。你在這裡看著,我過去問就是。”
說罷,須無言便再次走上前去,朝著那道童拜道:“可否勞煩仙童,替我稟報一聲,就說太玄宗長老須無言前來拜見。”
那小道童睜開眼睛,掃了一眼須無言,然後不鹹不淡地道:“你還沒走?”
須無言抱拳笑道:“仙童,我有重要的事想要見松穄子先生...”
“行了。”小道童不耐煩地擺了擺手,道:“你這樣的人我見得多了,打著各種名號來見我師父。趕緊走趕緊走,老不死的少招人煩。”
須無言頓時愕住,隨後苦笑一聲,轉身退了回來。
“這位松穄子先生,不是尋常能見到的啊。”須無言搖頭對張洵歎道。
張洵臉上一直帶著淡淡的笑容,聞言說道:“這次不行,那就下次再來,總是能見到的。言伯,我們先回山吧。”
須無言眉頭微皺,看著張洵道:“洵兒,你變得有些不一樣了。”
張洵輕眉一挑,忽然低下頭去,當她再抬起頭來時,再次變成了須無言熟悉的那個小洵兒。
但須無言心裡總是有些不安,這樣的張洵讓他感到擔憂。
這就類似一種父母無法把控孩子心思的情況,那種擔心孩子會學壞的心態。
“言伯,我們先回山去吧,下次再來也不遲。”張洵說著,忽然發現須無言目光十分詭異,不由得問道:“言伯,你怎麽了?”
須無言回過神來,連忙笑道:“沒有,沒什麽,先回去吧。”
回山的路上,兩人一路無話,須無言記得,以前張洵和自己在一起時,總愛問一些外面的東西。
她很好奇,老是纏著自己講故事,對外面世界的一切都充滿了向往。
就像一隻活潑的鳥兒一樣,嘰嘰喳喳叫個不停。但須無言很喜歡這樣的張洵,活潑,可愛,充滿了活力。
但現在的張洵,與之前完全變了個樣。
這一路上,張洵非常沉默,雖然須無言問話,她立刻就會回答,但是與之前相比,實在變了太多。
回到棲霞山後,須無言先去蜂園看了看,然後便前往聽風崖洞府找到了李恆。
李恆聽了他的擔憂之後,也是一陣沉默。
“不錯,洵兒確實變了一些,這可能與她在宣威閣的見聞有關。”李恆輕聲說道。
須無言疑惑地道:“是什麽見聞,竟然讓她變化這麽大?”
李恆聞言笑道:“須長老,我來之前,洵兒他們連雲霞坊都沒去過,最多就在棲霞山上下轉悠。這樣的孩子,心志難免不太成熟。當她跟我去天威門之後,在大宗門裡見過了世面,也懂得了一些人情世故,總是會有些變化的。”
“可我有些擔心...”須無言還要再說,卻被李恆攔住。
李恆道:“不用擔心,你放心吧,只要可道、洵兒、行天他們忠於太玄宗,只要我李恆還有一條命在,就定保你這三塊心頭肉平平安安。”
須無言聽了這話,也沒什麽好說的,只是朝李恆道:“他們三個是我一手拉扯大的,就跟我的親孫子一樣。”
“我明白你的心情,但孩子總是要長大的。我問你,難道她不是張洵嗎?”李恆問道。
須無言答道:“她是洵兒,我對他們三個非常熟悉,她的確是洵兒。”
“既然她是張洵,那你還擔憂什麽呢,她現在不是好好的嗎?況且女大十八變,這不正表示洵兒已經開始成長了嗎?”李恆笑著道。
須無言一怔,楞然道:“是這樣嗎?”
李恆點頭道:“正是如此,少女比少男成熟得早。你要做的,就是多教育洵兒,讓她走正道,不要走邪道,而不是在這些無謂的事情上擔憂。”
須無言聽完這一番話,頓時豁然開朗,隨後抱拳道:“多謝掌教指點,是我魔怔了,唉,我還以為他們是小孩子呢,哈哈。”
他的笑聲中帶著一絲感慨,一絲苦澀,但終究還是解開了心結。
“今天見到松穄子了嗎?”見他心結解開,李恆又開口問道。
須無言搖頭道:“沒有...”
“無妨,過些天再去吧,總能見到的。”李恆笑著說道。
這話有些熟悉,須無言微微一愣,但也沒太在意,而是躬身道:“多謝掌教解惑,弟子已經無事,就先告退了。”
“去吧。”李恆揮手道。
須無言走後不久,一個亭亭玉立的身影緩緩進入了洞府,正是張洵。
“你都聽到了。”李恆朝張洵說道。
張洵點點頭,道:“都聽到了。”
“有什麽說的嗎?”李恆問道。
張洵搖頭道:“沒有,總有人要變的,總有人要來應付這混亂殘酷的修行界。 大師兄和小師弟資質都好,心也純淨。我資質最差,這個人只能是我。”
李恆聽著張洵的話,好奇地道:“你說得對,原本我還想教導你這些事情,沒想到你自己就已經領悟到了。你在宣威閣的這些日子,都看了些什麽東西?”
張洵抬頭道:“都是些天威門的歷譜,從太玄宗覆滅開始,一直到任掌教身死,所有大事小事,都記載在上面。還有刑威殿的記錄,記錄了數千年裡被處死的修士,有冤死的,有自作孽的,都活靈活現地記載在那些玉簡裡。我甚至能從玉簡裡看到,五百年前的一個小女孩被從刑威殿裡帶出去處死的全過程,只因為她不小心跌破了宣威閣長老的琉璃燈盞。”
“臨刑時,她的眼光很絕望,又帶著濃濃的不舍和渴求,好像在向我求救。但她還是死了,沒人救她,是被寒錐穿心而死。”張洵十分冷靜地敘述著這一切。
接著她看著李恆道:“她的那種目光,我曾在林氏夫婦眼裡也看到過。”
最後,她說道:“這種目光,我不想在太玄宗修士的眼中看到,無論是現在還是將來。掌教,命運不會憐憫弱小。”
李恆點了點頭,對張洵道:“你雖然資質最差,但心性卻比可道與行天高出不少,我沒看錯你。”
說完,李恆對她道:“兩天之後,你去雲霞坊‘靈食道居’二樓‘紫嫣閣’等候,叩門人會有人來和你聯絡。”
張洵躬身應道:“弟子遵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