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1月19日，星期二。馬拉西亞，天氣，小雨。

誰也沒想到國際足聯會安排一個雨天進行十強賽的附加賽，或許當負責人安排時，也不知道今天是一個雨天。

“兒子，快點，快點！再晚就趕不上比賽了！”

老榕在連綿的陰雨中大喊，小榕則背著行李包，三兩步地跳下台階。

“爸，你等我一下。”

“等會再系，等上車後再系！”老榕一邊催著兒子，一邊在馬路旁對著過往的出租車招手。

兩人兩天前就來大馬了，可這會兒卻是“起了個大早，趕了個晚集”。

小榕從早餐之後就不知道吃什麽吃壞了肚子，一直坐在衛生間的馬桶上。

包括現在離開了賓館，小榕的包裡還背著一包尿不濕，以防不測。

“師傅，您好，您...聽得懂中國話吧。”好不容易攔下了一輛夏利，老榕歪著頭問著出租車司機。

“你也是來看球的?”司機看老榕和小榕這副模樣，一臉的不滿。

“師傅行行好，拉我們過去吧，我們掏雙份車錢！”老榕哀求道。

這會兒已經有三輛出租車拒載了，而且還不是語言不通的問題。

“不拉不拉！”司機搖著頭，“不是我不幫同胞，而是這真不是錢的問題。到那邊我就回不來了，這回來白跑不說，還耽誤時間！”

出租車司機不是球迷，但他卻了解路況。

武吉加裡爾體育場附近的道路早就被堵得嚴嚴實實，交通台都已經警告十幾次了，進去容易出來難。而且算一算時間，他還沒把這爺倆送到體育場附近，估計就得堵得不行。

而且體育場附近哪有離開的球迷，到那的出租車只能慢悠悠地排著隊，拉著空車回來。這已經不是給兩倍路費就能解決的事了，兩倍路費根本彌補不了這段時間的損失。

“師傅，我求求你了，要不是我兒子拉肚子，我們也不會這麽晚才去球場！”老榕一看是同胞，就像是溺水者抓住了救命稻草一樣，不住地哀求道，“我和兒子從國內趕過來的，兒子日盼夜盼都等著中國隊出線。他平時特別乖，不但幫他媽做家務，寫作業什麽也都不用我們操心。為的就是能下放學後看一眼中國隊的比賽...”

“現在中國隊已經到了生死關頭，這場比賽贏了就能出線了。而且您也知道咱這次對手是小日本，我們作為球迷得趕過去幫中國隊加油啊！”

“師傅，您就行行好吧，拉我們過去吧！”

老榕語無倫次的說著哀求的話，還把身後的小榕拉到面前，讓他給司機作揖。

懂事的小榕也擺出一副可憐的模樣，帶著哭腔乞求道:“叔叔，您就幫我們這一會吧。再打不到車，我們就真的趕不上比賽了...”

見這爺倆說的可憐，司機愣了一下，長歎一聲:“上車吧。”

“謝謝師傅，謝謝師傅，小榕快，快謝謝叔叔。”

“謝謝叔叔。”小榕鑽上車後，立刻張開嘴甜甜道。

老榕和小榕上車後，司機踩下油門，朝前開去。

剛過兩個轉角，沒等老榕和小榕反應過來，一腳刹車，司機便不見了。

老榕小榕還沒反應過來，司機就從街邊的小店冒著雨跑了回來。拉開門，朝後丟了個小包給老榕。

老榕打開一看，竟然是兩件一次性雨衣！

司機一邊開著車一邊說道:“你們就顧看球了吧?連雨衣都不帶?我告訴你，這雨最起碼得下個兩個來點的，你們倆到時候澆出肺炎了就是事了。”

“謝謝，謝謝，謝謝...”老榕激動得只能一個勁兒的說著感謝。

到了體育場附近，果然車子老遠就在細雨中排成了長龍。

司機說說道:“如果拉你門到門口，大概起碼要半個小時，要麽你們自己跑...”

還沒說完，司機從後視鏡裡打量了老榕和小榕單薄的衣服和那個同樣單薄的雨衣，沒再吱聲。

“爸爸，咱們跑著過去吧！”小榕焦急道。

“呃...好吧，那咱們跑過去！”老榕猶豫了一下後，果斷拉開了車門。

司機沒說話，看著這爺倆楞了楞，最後歎了口氣說:“我算認識個球迷了，你快跑吧，我這半天就拉了你這個活，我也不幹了，等下找個地方看電視去，看看這中國隊的足球怎麽就這麽招人愛看...”

話還沒說完，老榕一把把車門關上，什麽也沒說，拉著小榕衝進了雨中。

闖入雨中的爺倆不知跑了多久，體育場門口變得依稀可見。這時，小榕突然停了下來。

“小榕，你幹什麽?馬上就要到了！”老榕催促道。

“爸，你剛剛是不是沒給錢?”小榕突然問道。

老榕一愣，果然自己就惦記著比賽的事了，還真沒付車費。

老榕一拍額頭，再轉過頭踮腳望去，雨幕之中，到處是亮著前燈的車子，到處是水淋淋的夏利。

......

更衣室裡，拉德站在台前，手裡拿著一本書。

“隊員們，你們可看過這本書?”

人群中的歐楚良抬眼一看，書封上有一張熟悉的面龐，那是一個外國老頭兒的側臉。

見台下眾人沒有反應，拉德繼續說道:“這是我一個隊友的弟弟的采訪記錄，你們可能不認識他，但他在世界足壇都非常有名。”

說著，拉德便翻開書，挑了幾條書封的上的人的功績念道:“1986年世界杯，他率領墨西哥打入世界杯八強;1990年世界杯，他率領哥斯達黎加打入世界杯十六強，1994年世界杯，他率領美國隊打入世界杯十六強。”

說完，不等球員們反應，拉德又把書合上:“據最新消息，前幾天他又率領墨西哥闖入了法國世界杯。”

“嘶~~~”

台下傳來一陣倒吸涼氣的聲音。

這豈不是說哪個國家聘請了他，就能闖入世界杯?

這尼瑪是神奇教練嗎?

看到眾人吃驚的反應，拉德滿意地點點頭。

“他名字叫博拉.米盧蒂諾維奇，和我一樣，是一名教練。”拉德繼續說道。

“這篇采訪錄中，寫到了一件很重要的話題，我想和大家分享一下。”

說著，拉德的目光嚴肅起來。

“隊員們，你們是否知道，世界杯，是什麽?”

聽到這個問題，所有人都懵住了。

世界杯是什麽?

世界杯不就是一個由國際足聯舉辦的，全球范圍內的足球比賽麽?

還能是什麽?

看大家一時間未反應過來，拉德繼續問道:“或者說，你們覺得，世界杯對你們來說，意味著什麽。”

這個問題就比較親民了，也比較好回到了。

范大將軍作為隊長，第一個舉起手回答道:“我覺得能打入世界杯，是一種榮譽！就拿亞洲來說，參賽的球隊有那麽多，可最終打入決賽圈的就只有3.5個。能參加世界杯，我認為這是一種莫大的榮譽！”

“好，還有別人麽?”拉德繼續提問道。

“證明！”馬鳴宇也舉手說道:“參加世界杯是對我們這些運動員的一個肯定，對我們實力和這四年來的努力的一種證明。證明了我們中國人也能衝出亞洲，走向世界！”

“歐?你覺得呢?”作為年輕一代的代表隊員，拉德看著歐楚良點名道。

“我覺得是希望吧。”歐楚良沉吟道，“能闖入世界杯並不是一個終點，而是另一個起點。我們知道自己和世界強隊之間有差距，但我想知道到底有多大的差距。如果連差距有多大都比試不出來，那簡直是太可悲了。我們這次是否能闖入世界杯，或者在世界杯中能走多遠我們並不清楚，但最起碼，要給後來人留下一個希望。”

沒有人注意到歐楚良的回答有著和他年齡不符的老成，對李金禹、張曉瑞這些年輕球員來說，“希望”兩個字，指的不正是他們幾個嗎?

聽到眾人的回答後，拉德點點頭，繼續說道:“在這之前，我作為球迷來到過世界杯的現場觀看比賽，也作為一名助教前往世界杯比賽現場。但這兩次，給我感覺完全是不同的。”

“第一次，我作為一個旁觀者，世界杯帶給我的只是普普通通的足球激情罷了;但是第二次，當我成為一名世界杯參賽球隊的工作人員走入現場時，我瞬間覺得，整個世界都不一樣了。那感覺就像，就像...”

說到這，拉德突然間卡了殼。他絞盡腦汁，也沒辦法從他僅會的幾個中文詞匯中，挑選出一個適合的詞語表達出他當時的感情。

球員們都瞪大眼睛，希望聽到拉德接下來的答案。尤其是看到拉德那雙永遠都睡不醒的雙眼中突然散發出的光芒， 所有人都好奇不已。

想了片刻，拉德終於搖搖頭放棄，他的腦容量終究沒辦法裝下那麽多中文詞匯。

“隊員們，我隻想說，世界杯對每一個參加者來說，意義都是非凡的。”

“尤其是對一個運動員來說...你們想一想，只要參加世界杯，你們就是全世界32支球隊最出色球隊的一份子了，你已經不再是原來的你們，你今後的一切都會不一樣了。”

“你們還年輕，或許還沒有意識到世界杯會給你們帶來什麽。但我敢打包票，能參加世界杯，這絕對是你一輩子值得驕傲和自豪的事。你的人生甚至有可能因為它而改變，你們將會真正的融入足球世界。”

“世界杯帶給你們的變化，將會在未來幾年內得以體現。”

“至於世界杯到底能帶給你們什麽，我沒辦法形容，也沒有辦法告訴你們，因為每一個人得到的都不一樣。至於結果，我覺得讓你們自己去世界杯的舞台上尋找更為合適。”

說到這，拉德突然伸出手，攥緊拳頭，“贏了就去法蘭西，失敗之後就滾蛋。不要想著什麽附加賽，如果連這麽簡單的一場比賽都拿不下來的話，就算有附加賽也是白扯。”

“告訴我，你們有沒有信心去世界杯的舞台證明自己?”拉德昂聲問道。

“有！！！”隊員們齊聲大喊道。

“那你們要怎麽做?”

“勝利，勝利，勝利！！！”

在一片激情的呼喊中，范大將軍昂著頭，挺著胸，第一個走出更衣室的大門。在他身後，是一排蓄勢待發的中國隊員。他們的眼裡，對世界杯的舞台充滿了期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