歐楚良現身五裡河的消息不脛而走，球迷們還未來得及來球場一睹尊榮，歐楚良便揮手和大家告別，登上飛往意大利的班機。

臨行前，歐楚良送給遼青的小球員們一句話:“敢打硬仗，能打勝仗。不忘初心，方得始終。”

年輕的隊員們奉若瑰寶，一個個當做人生教條記在心底，貫穿了整個職業生涯。

飛機一落地，一股寒流撲面而來。

11月末，那不勒斯的天氣最低可達到4、5度。雖然歐楚良狠抗凍，但陌生的城市帶來的內心空虛卻是沒有辦法彌補的，尤其是上飛機前還見了那麽多喜愛自己的粉絲。

“希望這次能交到好運！”歐楚良排排自己的臉頰，揮手招停了一輛出租。

在那不勒斯，歐楚良完全可以不戴口罩和墨鏡，因為這些對亞洲人臉盲的意大利佬沒人認得出來他。

“...日本成為最後一個活的法蘭西世界杯決賽圈入場券的國家，這也是他們第一次闖入世界杯的決賽圈。和他們一樣的還有克羅地亞，南非，牙買加，中國...”

“嘿，哥們，你剛剛說你是來自中國?”

出租車司機很熱情，電台剛剛念出中國兩個字，他便從後視鏡打量了一眼歐楚良，因為他又找到了全新的話題。

“沒錯。”歐楚良的意大利語已經說得很熟練了。

“哈哈，那真是恭喜你們了，電台裡說你們為世界杯努力了四十年。”

“的確是這樣。”歐楚良點點頭。然後把頭靠在座椅上歪向一邊，閉目養神起來。

歐楚良的冷淡沒有澆滅司機的熱情，他繼續問道:“哥們，那你來這裡是做什麽呢?哈哈哈，別告訴我你是來給那不勒斯守門的。”

顯然司機知道那不勒斯有一個中國籍門將。

“為什麽不是呢?”歐楚良輕輕睜開眼皮，隨即又閉上了眼。

“哈哈哈哈，那你會功夫嗎?如果你不會功夫的話，可拯救不了那不勒斯。”說到功夫兩個字時，司機還特意學著李小龍做了一個POSE，兩隻手都離開了方向盤。誰都看得出，他以為歐楚良是在開玩笑。

“那真是抱歉了，我不會功夫。”歐楚良會打軍體拳，會做廣播體操也會一些像太極拳這樣在各個學校間普及的拳法，甚至鷂子翻身、鯉魚打挺什麽的也能照做不誤，但就是不會司機口中的“功夫”。

聽到歐楚良否認，司機有些失望，“噢！那真是太遺憾了。如果你不會功夫的話，是很難守住紫百合它們的猛攻的。”

“費迪南多簡直是太遜了！我從未在意甲見過像他這麽糟糕的守門員！”

“聽說你的那個同胞獲得了世青賽的冠軍，還幫助中國隊闖入了世界杯，真希望他能改變俱樂部的現狀。”

“噢，天呐，看我在說些什麽！這根本是不可能的，我從沒在球場上見過他，看樣子他一定沒有得到俱樂部的信任。”

“如果俱樂部給他機會，他會不會把握得住呢?”

“據說他有兩米多高，是一個孔武有力的肌肉大漢...”

司機嘮嘮叨叨了一道，終於刹車一踩，來到那不勒斯提供的宿舍樓前。

“不用找了。”歐楚良拿出一張面額最大的裡拉遞了過去。

“謝謝您的小費！噢！您是我見過最豪爽的客人了！您慢走...”

話還未說完，“咣當”，響起了關門聲。

“小心！”

“嗖！”一個戴著頭盔的飛車黨呼嘯而過。

正在過馬路的歐楚良躲閃不及，向後一仰，眼瞅就要跌倒在地。

就在這時，

歐楚良右臂伸直，右手手指張開單手撐地。懸在空中的腰腹猛一用力，在大街上完成了一個漂亮的單手後空翻。雙腳重新站定後，歐楚良沒有去看飛車黨遠去的背影。他用手簡單地拍了拍弄髒的衣角，不顧眾人的矚目，徑直走進了宿舍樓。

“噢，我的上帝啊！他騙我！”

“他說過他不會功夫的！”

......

回到那不勒斯後的生活並沒有和之前有什麽不同，甚至沒有人注意到他歸隊。

“歐，早上好，很久沒見到你了。”一些對歐楚良有印象的隊友把歐楚良認了出來。

“您好，同樣好久不見。”歐楚良卻忘記對方姓甚名誰了。

在這裡，歐楚良並沒有因為自己是世青賽的冠軍和國足的功臣而擺什麽譜。這裡是意大利，他是來學習的，不是來逞能的。

通過一天的觀察，歐楚良終於了解到那不勒斯的現狀到底有多糟糕。

當他來到訓練場時，帶隊訓練的並不是賽季初那個剛剛簽約的博爾托尼，而是另外一個沒見過的“老家夥”。

新主帥卡洛.馬佐內對歐楚良的歸隊也沒有過多反應，在知道他會說意大利語後便點了點頭，依舊安排歐楚良跟隨守門員教練一起練習。

“歐，別介意，他很快也會離開了。”費迪南多拍著歐楚良的肩膀鼓勵道，“俱樂部對他的表現同樣不是很滿意。”

對這些外國主帥的冷漠歐楚良早就視而不見，但費迪南多的熱情卻讓歐楚良驚訝。

雖然兩人在賽季初有過一段時間的正常交往，大家又年齡相仿，有很多事談的來。但聽說過費迪南多最近的表現後，歐楚良根本不相信眼前這個陽光無比的年輕人就是球迷口中那個討伐的對象。

他太陽光了，這絕對不正常！

歐楚良悄咪咪地把費迪南多的手從肩膀上拿下來，歪了歪頭，“我們今天從哪裡開始?”

“先熱身吧，歐。”費迪南多熱情道，“我們好久沒在一起訓練了。”

“樂意之至。”

歐楚良穿好裝備，來到球場上，和費迪南多一齊捉對訓練。

“歐，聽說你這次幫助中國隊闖入世界杯了?”

“不是我的幫助，是全隊上下所有人的功勞。”歐楚良用地上直起腰，接住費迪南多扔過來的球後又給他扔了回去。

“全隊的功勞麽?呵，你們真是一個團結的球隊。”費迪南多又把球扔了回來，“不管怎樣，你發揮的作用也肯定不小！讓我猜一猜，你單場比賽應該沒丟過兩個球以上吧！”

“我在德黑蘭丟了3個球。”歐楚良聳了聳肩，“在那裡簡直是地獄。”

“地獄麽?呵呵呵...”費迪南多接到球後不知道想起了什麽，愣神了片刻，直到看見歐楚良也直起身伸手要球，他才把皮球重新拋回去。

“歐，你知道嗎?我在意大利已經出名了，幾乎整個意大利都認識了我！”費迪南多連忙又做了個仰臥起坐，接回歐楚良拋給他的足球。

“噢?這麽厲害嗎?”歐楚良雖然用意大利語交流不是問題，但是對文中的一些有暗喻的詞匯還掌握不足。並且他聽費迪南多的口氣，也沒覺得他說這句話有什麽不妥。

“厲害?噢?沒錯，當然厲害！”費迪南多兩隻眼睛突然失神，下一秒卻又恢復如初，“哈哈，全意大利球迷都知道了，我是那個一周之內丟了11個球的門將！”

“噢！哦...對不起，我，我不知道...”就算是傻子，也聽出費迪南多語氣中的悲傷。並且同作門將，歐楚良知道在丟球的一刹那，心底有多難受。

有時候，一個丟球甚至會影響守門員一個月的競技狀態。

現在，費迪南多竟然在兩場比賽就丟了11個球。

還是在以防守著稱的意甲！

即便是歐楚良，也從未體會到那種深深的無助。

兩場比賽丟11個球，歐楚良想都不敢去想。

他知道這樣的情況在歐洲，是很容易發生的。

費迪南多就是個活生生的例子，他就坐在離自己腳下兩米的地方，他離自己太近了！

“歐，你知道嗎?”費迪南多繼續開口說道，“實際上那11個球我都回想過無數次，我覺得只有奧尼爾的那腳遠射，我是應該撲出去的。也就是說，我隻應該丟10個球...”

說到最後，費迪南多的聲音漸漸輕下來，像是夢囈一樣。

歐楚良心裡很沉痛，他感受得到這個年輕人的煎熬。

換做自己，自己也不一定承受的了。

這一刻，歐楚良甚至有些害怕為那不勒斯出戰了。

“不過那又如何呢?”在歐楚良陷入沉思時，費迪南多把球拋回來後站起身，聳了聳肩，“或許對每一個守門員來說，這都是一個必然的經歷吧！我很幸運，這件事在我年輕的時候就遇到，我還有大把的時間去成長，並且把這件事當做我動力的來源，不是嗎?”

費迪南多的確很年輕，他甚至比歐楚良還小一歲。

“沒錯，你說的沒錯，就應該這樣做！”歐楚良接到球後也站起身，拍著費迪南多的肩膀鼓勵道。事實上，除了順著他的話往下說以外，歐楚良再也找不到任何話語去安慰對方了。

“接下來我們練習一下撲救吧！我要看看你的反應能力在這期間有沒有退步！”

歐楚良離開了近兩個月，兩個月內去“低級別賽事”比賽，很容易變成和“臭棋簍子下棋”。

“好！”歐楚良盡可能順著對方的話來說。

......

12月的頭一天，大巴車帶著那不勒斯一行隊員前往佛羅倫薩。

車裡有幾個從青年隊選拔上來的年輕人站在過道，因為沒有足夠的座位。這對車裡的老家夥們來說是習以為常的事，年輕人總得有點表現才行！

歐楚良和費迪南多在這之前也站過幾次，但現在費迪南多成為了主力門將，拉斐爾又因為歐楚良的到來躲在自己家裡偷懶，所以兩人都有了屬於自己的座位。

車子開得不是很顛，但大家都靠在椅子上閉目養神，沒有人喜歡在這個時間閑聊。

佛羅倫薩目前排名第九，那不勒斯排在末尾，看上去是一個“中遊”球隊對“下遊”球隊的比賽。但誰都知道，那不勒斯輸球只是時間的問題，大家都在猜那不勒斯會輸幾個。

弗蘭基球場人聲鼎沸，從球迷的狂熱表情不難看出，主隊要在今天像其它意甲球隊一樣，來一次狂歡式的大收割。

而被圍獵的對象，就是這個在意大利一直受主流球迷們詬病的南方“豪門”。

“別擔心。”看到肩頭的黑白手套，費迪南多知道是歐楚良在自己身後拍他。

回過頭，果然看到歐楚良一張關心的臉。

“我的心裡沒那麽脆弱！我是不會害怕那些已經出現的創傷的！”

看著費迪南多充滿陽光的笑臉，歐楚良眨了眨眼，什麽都沒說。越過這個比自己還年輕的選手，走出球員通道，來到替補席上坐好。

身後的費迪南多拳掌相擊，似乎做好了某種準備。

做客佛羅倫薩，比賽剛開始半個小時，那不勒斯就已經0比2落後。

有個叫巴蒂斯圖塔的阿根廷人總能對隊友的傳球做出良好的預判，他有著驚人的身體協調性和無人可擋的爆發力。總是可以比克拉森和巴爾迪尼的節奏快上一拍，在巴蒂的暴力美學面前，費迪南多就像一張可憐的紙片。

第44分鍾，巴蒂再次突入禁區暴力射門，皮球穿過費迪南多兩腿之間的小門得分。

如此精準快速的射門，對任何一個守門員來說都是無法撲救的。因為門將不可能在那麽短的時間內並攏雙腿，畢竟他要隨時做好躍起撲救的準備。

但是現在，場上的比分已經變成了3比0。

全場的主隊球迷都在高喊“再進一個，再進一個！”

幾乎所有人視線都集中那個長發飄逸的阿根廷人身上。

費迪南多就趁著這個時間，躲進了球迷視覺的盲區。

被對方前鋒穿襠射門，對門將來說總是難堪的。

他們會嘗試在阻止對方射門未果後笨拙地仰躺在地上， 閉上眼，暫時把自己封閉起來。

但是下一秒，他們又會被隊友從地上拉起，告訴他再接再厲，繼續努力。

費迪南多重新站起來的時候，歐楚良從他的臉上沒有看到憤怒，看到的只是一絲的麻木不仁。

這個十九歲的年輕人，已經習慣了一個人面對整個對手！

剛剛分明是巴爾迪尼的錯，如果不是他的失誤，巴蒂是不會那麽輕易得到隊友的傳球的！

但是現在，所有人都在笑話費迪南多，因為他才是那個光鮮場景中的背景板。

包括僅有的一千名客隊球迷在內，所有人都在發出噓聲。

守門員不該丟球，看上去是天經地義的事。

但讓他們來守門，估計這會紫百合都已經進10個球了，甚至還會更多。

看到這一幕，歐楚良突然覺得內心充滿憤怒，他甚至想站起身衝著那些看熱鬧不嫌事大的客隊球迷咆哮:難道你們沒看到那個年輕人有多努力嗎?難道你們沒看到他已經撲出去對方4個必進球了嗎?

但同時歐楚良也清楚，一個“輕松”失去自我控制的門將，就注定是失敗者。

於是歐楚良壓抑住內心的怒火，看著費迪南多在上半場終場哨響起之前，再一次的把對手的射門撲了出去。

這一次，費迪南多的手型很正規，跳躍的距離也遠超常人。

和他上半場那4個魚躍撲救同樣精彩。

但可惜，所有人只會記得他丟的第三個球，是一個穿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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