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歐哥！”

“楚良！”

“良仔！”

“良子！”

穿過隊友的問候，歐楚良一步一步走向球門。

點球就像行刑，守門員總是被動的那一方。

主裁判也沒有催促，歐楚良又沒有故意拖延時間，誰會在這時候煞風景呢?

其它意大利隊員也沒有催，對他們來說，如果這球進了就算完成任務，比賽剩余時間剩的越少越好。

從這個角度來看，他們巴不得歐楚良再浪費一些時間。

“這是本屆世界杯的第一張紅牌，也是本屆世界杯的第二粒點球。”黃見翔的聲音再次從麥克風中響起，他似乎想在歐楚良走回到球門前這段時間內說點什麽。

但是聽在球迷耳朵裡，卻聽成“中國隊在自己的第一屆世界杯的第一場比賽中就吃了一張紅牌”。

所有看過本場比賽的中國隊球迷都不會埋怨孫技海的這記鏟斷，這名來自大連萬達的小將在整場比賽中的努力有目共睹。甚至在他下場前，看台上還響起了一片掌聲。

可這並不能掩蓋中國隊一名隊員紅牌下場的事實。若乾年後的球迷，在看到今天的紅牌時，還會不會像今天的球迷一樣大度呢?

歐楚良面帶微笑，已經走到了巴喬面前。

凝望著這個國內無數球迷心中的偶像，歐楚良突然開口道:“嘿，巴喬先生！”

整支意大利更像是一支男模團，此時巴喬的外表沉靜如磐石。

離開尤文圖斯後，在意甲幾乎蟄伏3年的巴喬，再次在全世界球迷面前出現時，已經不見了他的鞏漢林式的小辮子。

今天的巴喬留著一頭短發，嘴角四周的胡須被剃須刀修剪成一個長方形。

不變的，依舊是他那雙深沉的眼眶和憂鬱的雙眼。

這個賽季，巴喬打入22個聯賽進球，僅僅排在羅納爾多和比爾埃霍夫身後。不但幫助博洛尼亞這支剛剛升入意甲的球隊獲得聯賽第八不說，還成為本屆意甲聯賽進球最多的意大利人。

狀態如此火爆，也難怪老馬爾蒂尼要把他帶到法蘭西。

在意甲的時候，巴喬就認識了歐楚良。

去年的11月，博洛尼亞5比1大勝那不勒斯，就是巴喬完成的帽子戲法。等到聯賽下半輪再次遇到那不勒斯時，博洛尼亞卻和那不勒斯打成了0比0。

所以說巴喬對這個那不勒斯的年輕門將，還是有很深刻印象的。

雖然沒料到歐楚良會在這個時候和自己打招呼，但是良好的素養還是讓巴喬在第一時間張開口，溫柔地回應道:“你好，歐。”

巴喬禮貌的回答並沒有擾亂歐楚良的計劃，這一切似乎都在他意料之中。而歐楚良也沒有心情和巴喬“敘舊”，因為接下來，他要冒著“大不諱”，做一件足以傷透這個溫文爾雅的男人的心的事。

“巴喬先生，你知道嗎?四年前，我就坐在電視機前，和我的小夥伴們看你比賽。”歐楚良慢慢地走著，靜靜地說道。

就像千千萬萬個普通的巴喬球迷，見到偶像時第一句說的那樣。

但此時巴喬的心卻在下沉，他是不認為歐楚良在這種時刻提這件事，只是一個小球迷的普通回憶。

果然，歐楚良下一句說道:“所有人都知道，是您把意大利一路帶到世界杯決賽的。”

“所以決賽中發生那樣的事，您根本不用介懷！”

說完，歐楚良面帶微笑，和巴喬點了點頭，錯身而過。

這一次，巴喬卻楞在原地，沒有任何反應。

歐楚良的一番話似乎帶有著某種魔力，一瞬間，巴喬又回到了四年前的那個夏天。

在亞特蘭大，千萬名球迷屏住呼吸，注視著12碼球前的他。

這是世界杯決賽中第一次用點球決定冠軍獎杯歸屬的比賽，作為當事人巴喬，他無論如何都忘不了那一天。

事實上，輪到巴喬罰點球的時候，意大利已經無可救藥了！

不但需要巴喬將點球罰進，還需要帕柳卡將巴西的點球撲出，這樣才能確保點球大戰進入到一球定輸贏的第六輪。

最後的結果大家也知道了，巴喬和塔法雷爾的合照迅速傳遍世界，“憂鬱”這個詞也找到了新的代言。

但是巴喬始終無法原諒自己，在一些寂靜的夜，他總是會把自己關在玫瑰碗球場這個牢籠裡，一遍又一遍地受著折磨。

回憶就像一場卷著刀子的風暴，再次勾動巴喬內心深處最敏感脆弱的一環。

當巴喬的雙眸再次聚焦，擺脫那可怕的回憶重新回到現實時，歐楚良已經來到了門線前，轉過身，彎下腰，張開雙臂站好。

剛剛冷靜異常的巴喬，鬢角處卻連續滴落兩道冷汗。

這個年輕人太可怕了！

巴喬突然意識到。

別看他話語中是對自己的鼓勵，就像一個追隨自己腳步的小球迷。但只有這樣的鼓勵，才更像是一把鋒利的利刃，劃破巴喬的內心。

巴喬深吸一口氣，看著面前沉靜如水的歐楚良。他想再次禮貌的笑笑，但卻發現自己卻怎麽都笑不出來。

可怕的回憶已經佔據了他的全身每一個細胞，巴喬光是驅散這些潛伏四年的“病毒”已經耗盡了全力，已經再無多余之力，勾起嘴角的肌肉了。

此時再看面前不遠處的歐楚良，在巴喬眼中，他的額頭上不知何時長出兩個紅色犄角，就像是地獄中的惡魔一樣。

但巴喬卻清楚得很，歐楚良在自己眼中是惡魔，但在中國球迷眼中，卻更像展開潔白翅膀的天使，守護著最後一道防線。

“嗶！！！”

裁判催促的哨聲響起，這是此刻戴爾瑪球場中，響起的唯一聲音。

全世界的鏡頭都聚焦在巴喬身上，這球無論是進還是不進，媒體們都有大把的文章可寫。

點球本身，就是一個引爆球迷眼球的話題。

沒有人把目光匯聚在守門員身上，巴喬再次成為了全世界的焦點。

歐楚良雖然距離他只有十二碼的距離，但卻很好的躲進人們視線的盲區，把自己保護起來。

對一個初出茅廬的年輕門將來說，還有什麽比和世界頂級前鋒1V1對壘提升名氣更快的方法?

這更像是一次天降大禮，成了，舉世聞名;敗了，也沒損失什麽。

所以在一些守門員眼中，他們開始羨慕起這個時隔四年，第一次站在巴喬面前的同行。

“呼~~~”

不知過了多久，巴喬鼓起腮幫，深深地喘了幾口氣。

他最後望了一眼球門，開始緩緩後退。

“噢，上帝啊！他(巴喬)終於動了！”米蘭城的一幢小木屋內，一個老太太在閉上雙眼，在胸口畫了個十字。

時間就像燃料，推動著歷史的機器前進。

巴喬不可能永遠站在原地，在內心裡和自己的過去鬥爭。

當時間一分一秒地流逝後，無論這次鬥爭成敗，巴喬都要控制著身體，做出回應。

看到巴喬開始後退，一滴汗水也順著歐楚良的鼻尖滴落在草地上。

作為一個門將，歐楚良此時能做的很少很少！

此時此刻，他不可能再像世青賽上一樣開口“擾亂”節奏，讓裁判檢查一下擺在點球點上的足球是否移位。

因為那樣做實在是太孩子氣了，甚至還有可能聰明反被聰明誤。

能說的都已經說了，能做的都已經做了。

剩下的，就看巴喬自己了！

這一秒，歐楚良深吸一口氣，靜下心來，在腦海中回憶著巴喬關於點球的數據。

一步，兩步...

當巴喬開始助跑時，全世界都屏住了呼吸。

黃見翔隻感覺自己喉嚨處的水分正以肉眼可見的速度乾涸，他的嗓子眼像是著了火一樣疼痛。但他和現場三萬多名球迷一樣，連一口口水都不敢下咽。

不少膽子小的女球迷已經用雙手遮住了眼，把頭別在自己的男伴身後。透過指縫，偷看著若隱若現的球門。

巴喬的助跑速度不急不緩，身體姿勢也很穩健。

當他跑到球前最後一步時，整個身體突然頓了一下。

假晃???

點球中，允許運動員在助跑時有假動作，只要踢球的腿連貫即可。

看到巴喬在球前一頓，現場所有球迷的脖子都下意識地朝前一伸，不少人差點伸出了頸椎病。

但此時，位於風暴中心的歐楚良，嘴角卻突然翹起。

在他的印象中，巴喬可從未采取這種方法踢點球！

他重心下沉，腳趾抓地。上半身朝左微微閃動，像是受到晃動要撲出去一樣。

下一秒，歐楚良突然朝相反方向撲出，而橫撲出去的身體竟然和皮球飛向同一方向。

當全世界的目光隨著皮球飛向球門時，看到的卻是一具披著紫袍的軀體。

“撲出去了！！！”

麥克風中，終於再次響起黃見翔歇斯底裡的聲音。這一次，他的音線沙啞，喉嚨像是抽了五十年大煙一樣。

眼看著巴喬踢出的半高球越來越近，歐楚良控制著朝右撲出去的身體，抬臂將點球擋出。

當皮球彈出底線的一刹那，歐楚良再也抑製不住內心的激動。在地上打了個滾後就地起身，不住地用右拳捶打著自己的胸口，對著基耶薩，維埃裡等衝上來補射的意大利前鋒不住地大吼。

吼吼吼吼吼吼！！！

一切情緒化為最原始的欲望，沒有任何挑釁的話語，只有那一聲聲源於靈魂的大吼，足以震懾住所有意大利隊員。

望著歐楚良猙獰的表情，衝上來的意大利前鋒瞪大了雙眼。然後把目光移開，默默地搖著頭。

巴喬再次站在原地，似乎又化身成那個憂鬱的意大利王子。

他望著被中國隊員包圍住的歐楚良，心裡不知道在想些什麽。

“歐楚良！！！”

“又是小將歐楚良！！！”

黃見翔在灌了一大口礦泉水後，急忙抄起麥克風大聲喊了起來。

“又是小將歐楚良！”

“歐楚良撲出了巴喬的點球！！”

“歐楚良再一次拯救了中國隊！！！”

“歐楚良再次拯救了中國隊！！！”

“再一次！！！”

聽到黃見翔的呐喊，電視台王領導皺了皺眉。

“小張，這段什麽情況?是不是掐掉比較好?”

但此時此刻，轉播室哪有人還搭理他?

所有人都鼓舞歡呼，互相擊掌，喜悅之色溢於言表。

整個戴爾瑪球場沸騰了，中國的千家萬戶也沸騰了！

沙發上的張曉瑞一腳踢開身旁的拐，和家人擁抱在一起。

黃父和黃武兩人也都握緊拳頭，對視一眼，用喉嚨深處小心翼翼地“呐喊”。

張京天轉過頭，抬手抹了抹眼角的淚水。

健力寶的隊員們齊呼一聲，鄭義大聲笑道:“我就說，我就說嘛！歐哥肯定能撲出去的！”

四年前，就是這幫小夥伴們坐在電視機前，為巴喬的點球爭來爭去，眼淚橫流。

四年後，他們中的兩名隊員代表中國隊登上了世界杯的賽場。其中一人還站在巴喬面前，再次把他們偶像的點球撲了出去。

但這一次，他們沒有哭。

傷心的淚水轉化成喜悅，這是對自己最大的肯定！

遼足的小將們也都抱成團，徐靚、王靚、王欣欣、鄭志等人一個個瞪大雙眼，望著屏幕中的歐楚良，心裡不住地幻想。

國奧的教練班子已經形成，第一批正式入選的隊員在世界杯後就要公布。

想都不用想，歐楚良肯定是國奧隊長。

屆時他們會不會成為國奧隊員，和歐楚良出現在同一賽場呢?

有這樣的守門員做自己的後盾，還有什麽好害怕的?

現場的歡呼聲嘈雜成一團，所有中國球迷都揮舞著手中的紅旗，嗷嗷嗷地大喊大叫著。

不止現場，國內也快到半夜十二點。但家家戶戶卻都爆發出一陣急促地歡呼聲，隨即又戛然而止，突然消散於空氣中。

“臥槽，老李，你還睡不睡覺了?”

“別TM和我扯犢子，你不也在看麽?”

在在西雙版納州猛海縣猛遮鎮的召莊佛寺，從小到剛進佛門的小和尚，到老到可稱為大佛夜的資深和尚，都聚在電視機前，為世界杯叫好。

這些出家的師傅傾迷於世界杯，並且已經為其瘋狂找到一致的理由:眾生傾倒。

不敢說佛法無邊，但偏偏在這個佛寺裡邊，充斥著大量的球迷。這個瘦一點的是馬鳴宇的球迷，那個高一點的是范大將軍的球迷，而那個“大佛爺”，則是歐楚良的球迷。

世界杯開幕後，他們每天早上都會為中國隊念經。

這經可不得了，現在你看，漫天諸佛已經“偏袒”中國隊到這個地步，甚至把巴喬這樣球星的點球都擋出去了！

說不定在這一刻，佛祖們也在看世界杯！

有電視的人家看電視，沒電視的人家摟著半導體。

五台山上的老道門早就忘記拂塵放在哪裡，一個個跪坐在蒲團上，聽著黃見翔大喊歐楚良把點球撲出來的那段聲音。直接舉起手中的黑匣子，像是祭出法寶一樣高高拋在空中。

“呔！你個異族妖精，還不快快顯出原形?”

“咣當”一聲，半導體砸到天花板後迅速下墜。白胡子老道手忙腳亂地接住，竟然發現裡面再無聲音。

“無量天尊！”老道低吟一聲，雙手顫抖著把半導體翻過來，從裡面摳出兩根紅色的華太電池。用大半年沒剪過的指甲把半導體裡面的彈簧彈正，然後小心翼翼地又把電池塞了進去。

“歐楚良...”聽到半導體重新響起聲音，老道這才長出一口氣，癱倒在蒲團上。

“不可思議，真是太不可思議了！”現場的解說員小黑再次搖晃著他那顆碩大的鹵蛋，“天呐，我看到了什麽?”

“中國歐竟然撲出了巴喬的點球?”

“上帝啊，我沒看錯吧?”

“這是世界杯魔咒嗎?”

“還是巴喬把四年前的遺憾帶到了法蘭西?”

在歐楚良撲出點球的一瞬間，中方教練組換做成一團，甚至穿著皮鞋的戚誤生都高高跳了起來。

大家夥們和身邊的人互相擁抱，就像是慶祝奪冠一樣。

拉德也不可思議地搖著頭，直到現在，中國隊所有隊員的表現，都出乎他的意料。

一家歡喜一家愁，另外一邊，老馬爾蒂尼化作一座雕像，只有起伏的胸膛還證明著他是一個活生生的人。

助教們垂頭喪氣， 連連擺手。隊員們也都一屁股跌倒在座椅上，雙眼黯然失色。

沒有人埋怨射失點球的巴喬，他們都是資深足球從業者，清楚世界杯的壓力對球員來說有多大。

更何況點球這種東西，踢進去正常。踢不進去，也是正常！

他們隻怪運氣不佳，沒有把球踢向那個中國歐的另外一邊罷了。

看台上，拉伊奧拉撅著屁股，用手摸索著剛剛因為驚訝掉在地上的圓珠筆。

所有人都在歡呼慶祝，又或者垂頭懊惱，只有拉伊奧拉像一頭找食的家豬一樣，在看台上拱來拱去。

雖然形象不好，但拉伊奧拉已經顧不得其它了。

別的不說，光是這個點球，至少值得200W啊！

不是裡拉，而是英鎊！！！

可以想象得到，莫拉蒂那家夥看到這球後，說不定會直接把價提升到1000W！

拉伊奧拉再次後悔了，他覺得自己有些草率。

世界足壇每四年都有年輕的球星閃耀世界，那這個人為什麽不能是一個來自亞洲的中國守門員呢?

摸索了半天，拉伊奧拉終於摸到那根滾得很遠的圓珠筆。撿起來後，迫不及待地在筆記本上做著記錄。

但無論他怎麽寫，哪怕把紙劃破，也沒有寫出任何文字。

空蕩蕩的筆頭早已沒有筆珠，拉伊奧拉恨恨地把筆再次摔在地上，發泄著心中怒火。

望著已經“萬人敬仰”的歐楚良，拉伊奧拉深吸一口氣。

“好吧，這次世界杯結束，我必須再去拜訪一次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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