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時,赤月山,五大學宮之一的尊勝學宮。
巨影閃過,沉悶如磨鈍刀子的出劍聲響起。
一道四輪虛影浮現,又凝聚重劍上,變成深海凶獸的模樣,居高臨下,帶著一串兒爆鳴,狂暴地向面前敵人撲落。
他對面是穿著“尊勝學宮”淺藍勁裝的強壯中年人,此時,這中年人雙目帶著仇恨,怒吼一聲,精血之氣透出毛孔,震蕩出三輪虛影,然後化作一隻金色巨臂,隨著腰間長吟出鞘的劍,不屈地迎向那深海凶獸。
嘭!!
金色巨臂的虛影崩碎,手中長劍也被震飛。
寒風裡響起戲謔的笑聲:“嘿...”
旋即,巨影一踏大地,地底悶雷滾滾。
而巨影已經竄到了中年人面前。
酒壇子大小的拳頭撕裂空氣,直接轟陷入了中年人小腹,就在中年人要飛出時,那巨影又是往前一貼,一靠,一抓,如風車般帶著那人猛旋了個半圓,又重重往雪地裡一摔。
嘭!!
雪流飛散,泥石飛濺。
地面頓時被這附加了大力量的軀體碎出個蛛紋淺坑。
那中年人隻覺得身體劇痛,肝髒都似裂開了。
而殷紅血液從腹腔湧入咽喉,一突一突地吐著,他劇烈咳嗽起來。
他仇恨地看著那正扭著脖子走近的男人。
淒厲無比的聲音響起:
“邪魔外道,不得好死!!”
哧!!!
怒斥戛然而止。
兩米余高的巨影隨手一劍,便已經將這“尊勝學宮”的最後一人斬殺,他捏了捏水草般的虯髯胡須,搖搖頭:“練武練傻了吧?還三宮主...呵,正邪都是名頭而已,誰又真去屠殺百姓了不成?”
身後傳來柔柔的提醒:“白鯊,剛剛我看到信鷹飛走了。”
那巨漢用雪擦了擦重劍,隨意道:“無所謂了,反正只剩下無心學宮一家了。
那一家,會不會全滅,重點已經不在他們是不是得到了提醒,而是在那一位身上。
那一位讓開,即便我們不偷襲,從正面進攻,他們也無法抵禦,即便宗主不出手,我們四位長老,就足以屠殺他們滿門了。
即便,祝鎮嶽運氣好,現在突破,即便他心思深沉,藏了許多底牌,也沒用了。”
陰影裡,黑鮫柔柔的聲音傳來:“可是,白鯊,那一位會讓嗎?”
巨漢沉默了一會兒,緩緩道:“我不知道這個。”
“那你知道什麽?”
“我只知道他運氣似乎很不好...”
“嗯?”
“那一位高高在上的大人物,剛好來了北地,聽到有隱居強者這麽一回事,那大人物決定親自去查看。”
“不會吧,白鯊,那一位??”
白鯊似乎不敢說那一位的名字,而是輕輕吐出一個字:“白......”
“我的天...”
黑鮫聽他一點,雖然有些意外,但立刻明白了是誰,“這位大人物,可真是通天了,但這一位神龍見首不見尾,又怎麽會來這裡?”
“我哪裡知道...宗主親自去迎接了,但沒等到,隻得了個信息,那一位說是要自己隨便走走...看看...”
見到黑鮫還要再說。
白鯊直接道:“宗主已經趕去赤月山第五峰的後山了,午夜時分,去赴那歸隱田園的老者之約。我們也趕緊出發吧,再遲就趕不上了。”
“白鯊,那老者究竟是什麽人呢?”
“不是我們可以對付的人...但是我觀那老者威壓雖然強大,
煞氣雖然濃鬱,但境界不過在天封四品左右,若是宗主去,怕已可直面他了。” “希望吧...”
兩人對著話。
而尊勝學宮下山的山道上,遠遠看去,只有白鯊一個人在奔跑。
這就是魔宗的特色——兩位一體。
一個正面強無敵,一個藏在暗處下毒手...
學宮裡剩下的六七名魔徒則是在斬草除根,同時去收繳尊勝學宮的鎮宮之法、寶物、藥材之類的。
...
...
夏元眼皮抬了抬,沒睡醒。
但看看這天色剛黑,想到午夜這約不能失。
他這才努力地滾了滾,艱難的起床。
這讓他想起了那痛苦的四年裡,根本睡不好的場景,加上“鎮壓一切,轟殺一切”的心境,都快活成瘋子了,但也許正是那種場景,讓自己煩躁無比,剛剛好契合了暴君心境,所以才能度過那最艱難的四年。
他再不想回去了。
心底估算著時間。
撿寒枝,堆成小山。
升篝火。
切了肥羊肥牛做烤肉,以木枝竄出十來串,塗抹了香料醃製入味。
牛羊肉價格不菲,約莫兩貫合計兩百文錢才能買到一斤,這一頓下來便是至少一兩到二兩銀子,普通人也就頂多稱些牛羊肉碎,隨粥煮,嘗個味道。
三足青銅爐鼎裡丟了“無心學宮秘製藥包”開始煮沸。
自己去拉開一副【無心劍道】觀想圖,沉浸在其中。
隱士天賦與這觀想的契合,讓他可以輕松地融入到這“仙人出塵,超然物外”的意境裡去。
觀想合了,精血力道的流轉才能不出偏差,否則就是凡人江湖的武道,練的都是皮毛。
練劍。
大汗。
脫衣,跳入爐鼎裡,開始吸收藥液。
舒服地眯著眼,花了一個時辰吸收完藥液,夏元趕緊起身,將烤肉放在篝火上旋動。
香味慢慢逸散出去,在這年後未久的深冬裡,氤氳起一條條白絲。
夏元貪婪地吸了口氣,香味化作兩卷白蛇吸入他鼻中...
雙手翻轉著烤肉串。
肉串油茲茲的,肥肉被熬化作的葷油滴落篝火裡。
啪嗒,啪嗒...
油滴帶動火苗一次次躥騰起來,好似紅蛇的蛇尖在舔舐著烤肉,讓肉顯得愈發金黃,而香味愈發濃鬱。
“嘖嘖嘖,好香啊...”
“好香呀...”
第一句話是夏元說的。
第二句話從山洞外幽幽的飄了進來。
是個女人柔媚的聲音。
夏元瞳孔一縮。
怎麽回事?
隱士的洞察福禍怎麽沒有生效?
“好香好香...”
柔媚的聲音越來越近。
夏元就眯著眼盯著洞穴入口。
腳步聲壓下了雪落聲,已經近了。
夏元驀然起身。
而他已經看清楚了來人。
那是一個穿著素白衣裙的“仙子”,眉心一點紅豔似血的朱砂,雙手別後,從山洞外的風雪裡探出小腦袋。
她面頰含春,狐媚的眼兒勾魂奪魄,左眼下一點恰到好處的淚痣我見猶憐,這種小妖精,生來就是為了禍國殃民的。
她自來熟地走入洞裡,看到烤肉,深吸一口氣,笑道:“好香。”
再看到洞窟裡的少年,“仙子”笑了笑:“君上不是說要讓寶兒做掌上舞麽,怎麽這一走,就沒了下文?”
...
夏元愣住了,神色裡充滿了極端的複雜。
“寧...寧寶?”
他話音剛落,那“仙子”身形飄動,如同燕子貼水而過,再顯出曼妙身形的時候,左手已經奪過了他手上的肉串,站在夏元身邊,神態嫵媚,舔了舔嘴唇,同時將那剛烤熟的肉串咬了一口。
這讓人覺得,那頭羊死了,能變成肉落入她口中,都是前世修來的福。
“仙子”一點兒都不客氣,就好像回到了自己家,直接在他對面坐下,探手就去抓剩下的烤肉。
一邊小口吃著,一邊用那狐媚的眼兒看著面前的少年,目光又在他那“無心學宮”的製服上撇過,愕然了一下。
夏元忽的露出了溫柔的笑。
這名為寧寶的姑娘,是自己當暴君那四年裡,極度信任的人。
而最初認識寧寶好像是一個很俗套的場景。
他用最俗套的方式,英雄救美式救下了這個姑娘,為此他轟殺了一個滿身金甲聖衣、看起來如同神魔的男子。
之後,他和這姑娘形成了“聯盟”,寧寶能在他睡熟後守著他,斬殺一切靠近他,試圖對他不利的小敵人,如果遇到強者,寧寶會提前叫醒他。
寧寶作用很多,不僅能守夜,還是個“隨身充電寶”,他很多時候都不需要去刻意尋找最強者鎖定,只要鎖定寧寶,就能獲得相當可觀的暴君力量,然後以之為跳板,遇到更強者再重新鎖定。
但他已經離開了那個世界...
寧寶屬於那個世界。
而不屬於他如今的世界。
所以,他有些愕然。
寧寶不管這些,她的手很快,抓著肉串就往小嘴裡塞,粉嫩玉如的腮幫子塞得包包的。
夏元終於找到了熟悉的感覺,他停止思索,雙手飛速伸出,如電般抓住僅剩的食物,哼哼了兩聲:“喂,過分了啊!”
寧寶慵懶道:“我就是過分,怎麽樣?”
夏元:...
寧寶眉頭一挑,往前踏出兩步,與夏元的距離拉近了很多,她仰起頭,兩人面頰貼近地只剩下兩三寸,即便呼氣也能彼此感到。
夏元被這氣勢搞得往後退了一步。
寧寶抿著唇,笑了起來,一笑傾城,她反應速度很快。
就如同與面前少年踩踏著同一節奏的鼓點,邁出了整齊劃一的舞步。
這一次,兩人甚至更近了,近到都快要貼在一起了。
寧寶比少年矮了小半個頭,頭頂剛好到夏元的鼻梁處,此時微微抬著頭,笑道:“君上不告而別,就不過分麽?”
夏元看著探到自己唇邊的額頭,看著湊近了的寧寶,他眼中露出複雜之色。
終於,他輕輕笑了下。
“寧寶,先不和你聊,我還有急事要去做。”
“哦?那我與君上一起去。”
“不用了。”
“可君上的事就是我的事。”
“這不是君上的事,這是我夏元的事。”
“那也不是你的隨身寶幫你,而是我寧寶要幫你。”
她倔強地抬著頭,好似一朵傾國傾城的花兒,在展示著自己花莖上的小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