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明軒笑了一下,用看弟弟的溺愛眼神看著對方,似乎在說:你不也和他一樣那麽幼稚麽!但嘴上只是說,“嗯,但是很可愛。他也比我矮很多,也會問我為什麽他長不高,你們很像。”說完,還摸了摸對方的頭。
“一點都不像。”陳文軒推開他的手,別過臉,有些鬧別扭,但還是忍不住問了,“那你怎麽回答的?”
“什麽?”夏明軒沒太明白,一臉問號。
“就是怎麽長高的啊?”陳文軒臉上微微泛紅,看來是真的很在意這個問題。
夏明軒笑了,“哈哈哈,這個啊。我和他說,有的人發育的早,所以初中就很高了,就像我。有的人發育的晚,可能過兩年會突然長高,就像他。”
“真的麽?”陳文軒抬高了脖子。
夏明軒一本正經的點點頭,“真的呀。”
“所以,我也是這種?”陳文軒有些興奮。
夏明軒卻搖搖頭,“不!”
“嗯?”陳文軒瞪大眼睛,等著下文。
夏明軒又摸了摸他的頭,語重心長的說,對就是語重心長,就像是看一個小自己很多的晚輩一樣。他拖著長音,“你呀,你不是這種,你是光長心眼不長個。”
“你才光張心眼呢。”陳文軒撥開他的手,氣的臉更紅了。
夏明軒直接笑出聲,又摸了摸他的頭,“你就不要那麽好勝,不要給自己那麽多條條框框,凡是別鑽牛角尖,就自然會長高了。”
“切——”陳文軒再次拍掉他的手,一臉不願意。
十個月後。
“夏明軒,我和你說,我今年一定能打敗你!”陳文軒高興的揚了揚脖子。
夏明軒笑著摸了摸對方的頭,“這麽有自信?”
“那當然,我今年有必殺技,你等著瞧吧。”陳文軒舉了舉拳頭,給夏明軒看自己手腕上的紅繩,“你就等著今年帶回去吧。”
他已經習慣了對方的摸頭,畢竟身高不佔優勢。
“好啊,那我等著。”夏明軒一邊收拾東西,一邊回答,笑的還是那麽溫暖。
“你今天這麽早就走麽?”陳文軒有些詫異的看著他。
“對呀,今天我弟生日,我要回去和他慶祝。”
“喔,下次練習的時候見。”
“好,下次見。”
*
然而接下來的一個月,陳文軒再也沒有在練習場見到夏明軒,比賽的日子卻一天天逼近,他終於忍不住問了他的教練,卻得到了一個讓他震驚的消息。
“什麽?!車禍死了?”陳文軒一下子從凳子上站了起來,瞪大眼睛看著教練。
教練點了點頭,伸手往下按了按,示意他坐下。
陳文軒緩緩坐下,微微向前探著身子,“怎麽會呢......”
“過馬路的時候不小心,被車撞了,唉,可惜了這孩子。”教練臉上出現了難得一見的惋惜的情緒,他緊皺眉頭,拍了拍陳文軒的瘦小的肩膀。
半晌陳文軒都沒有說話,空氣就這麽一下子安靜了下來,透過玻璃窗能看見外面明媚的秋日,和微風拂過的樹葉,輕輕晃動。
而屋內的兩人卻皆是一片陰沉。
“教練,我想去他家看看,可以麽?”陳文軒突然打破安靜,用期盼的眼神看著教練。
教練歎了一口氣,“不好的,他家出了這麽大事,而且他爸爸為了救他也被車撞了,傷的也挺重,現在家裡肯定一團亂,我們去會給人添麻煩。
” “教練我求你了,要不行,我就葬禮的時候......去鞠個躬,也行。”陳文軒幾乎是懇求的語氣,聲音越來越小,似乎還帶著點哭腔。
“你這孩子,人家家辦喪事有什麽好看的。”教練又是一聲歎氣。
“我就想去送送他,我們是......朋友。”他講朋友兩個字說的特別輕,可能連他自己也不能確定,他們是不是朋友吧。
教練看他眼睛紅紅的那樣,隻好妥協,“行,我帶你去,但是你可別鬧事啊,我們只能打個招呼,鞠個躬就走。”
“我知道。”陳文軒猛的點頭。
“還有,人家死了個兒子,老公也在急救,你千萬別亂說話。”教練不放心的又囑咐著。
“我知道。”
然而,一通電話後。
“文軒啊,不是老師不願意帶你去,現在他們家爸爸也死了,她家已經亂套了,你就別去了。”
“什麽?”
“嗯,喪禮應該暫時辦不了了,所以你也別去了。”
“我只知道了。”
“文軒,比起生死,其他的事都是小事,明白麽?”
“明白。”
陳文軒最終也沒能去到這個即是朋友又是對手的夏明軒的葬禮, 最終也沒能向他展示自己準備在比賽上表演的移動靶新技能,也終究沒能在賽場上和他一決高下。這些都成為了他今後的遺憾,而這份遺憾也被深深藏在他手腕上的紅繩裡,緊緊拴著。
那年的比賽,終究還是來了。江城的十二月還很暖和,參賽者臉上都洋溢著和煦笑容。然而,夏明軒因英年早逝,不能參加,陳文軒也不知道為什麽棄賽了。
*
“哥,你真的不去麽?”
“不去,我已經輸了。”
“還沒有比呢,這不像你啊!”
“有什麽好比的,對手都死了。”
“那也不算你輸啊!”
“我知道,就是我輸了。”
“算了,不管你,反正你自己練的那麽辛苦,最後不參加比賽也是你自己後悔。”
沒人知道真正的原因說什麽,傳媒大篇幅的報道也只是說陳文軒為紀念好友而放棄比賽。然而這只是其一,更重要的是,離比賽還有兩周的時候,他看到了報名選手的參賽項目。
那紅色的榜單上赫然寫著:夏明軒:飛碟。
他輸了,而且再沒有機會贏他。
五年的時間,這個心中的遺憾讓他一步步接近夏明軒,他不知不覺改變著自己的性格,變得溫和而理性,改變著自己的狀態,變得佛系,大度,也真的長高了很多。
他似乎越來越像夏明軒,像一個哥哥一樣照顧學弟,但骨子裡的東西又豈是能夠輕易改變的?結果,就長成今天這麽一個極度矛盾的人。
真叫人頭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