嗤!
一股沉重的鼻息聲響起,隨之而來的就是一陣腥臭的惡氣。
多年禪修之下,朱癡心中本來不甚畏懼。
但蓋因來物這口哈氣實在有些熏眼睛,他只能稍稍頷首,努力保持著雙眼不閉,鎮定回答。
“這位施主!”
或許是因為朱癡的這句話,他面前這片棕黃色的身形竟然沒有第一時間就發起攻擊。
在這個空當,范仁也將其看了個清楚。
這獸外形似羊,卻形大如牛,頭頂一對螺旋向上的尖角,兩隻角如同寶塔一般層層相疊,每層的相接處都有明顯的環棱。
從下到上,尖角一層層漸細,到了最上方,角尖長而彎,就以其賣相和長度來說,常人被頂上一下,怕就是個對穿了。
再觀其形貌,四肢前細短,後粗壯,筋肉虯結,皮肉之下血管猙獰,生黑色方蹄。
面部最為瘮人,凶惡之色溢於言表,一副寬大的嘴顎,口裂極大,獠牙外伸於唇外,正大張其嘴,渾身披著棕黃色的短毛,一看就不像個吃素的家夥。
“這位施主。”朱癡見此獸出現之後在他面前停了下來,於是重複道,但因為此獸的大嘴此時就張在他腦袋頂上半尺高的位置,不知不覺間說話的音調也低了不少。
咕咕!
凶獸見朱癡與范仁二人竟然不跑,也小有疑問,口中發出的叫聲也並不是很厲害,這使朱癡的心情稍稍平緩了些。
很快,此獸見面前二人沒什麽反應,也就快要失去了耐心,略微低下些頭來,目光中流漏出鄙夷的神色,打量起朱癡的皮肉質量來。
朱癡感受著頭頂上凶獸的變化,也不敢輕動,隨著此獸低頭,其獠牙的下尖已經出現在了朱癡的視線裡,上面還沾染著黃褐色的涎液。
而那一股股腥餿的熱氣也不斷撲面而來,令他忍不住泛出淚水。
“此獸去土螻倒有幾分相似,對了。”站在朱癡身後的范仁,見到此獸,隱約想起點什麽。
他翻手取出畫龍點睛,隨即就在扇面上輕彈了兩下。
“將先前那物,顯化出來看看樣子。”
范仁言罷,扇面上的墨跡一陣凝散,轉眼間一個四角獠牙與羊頭有幾分相像的頭骨就被勾勒在其上。
正是他先前在鈞天寺坑心石柱中所得之物。
對比著眼前的這獸細細看來,扇面上的頭骨多了一對角,眼洞骨骼較之大些,獠牙長些,整體上卻小了一二。
怪不得初得那頭骨之時總感覺有些熟悉,原來是土螻。
眼前這隻凶獸,看起來與土螻有七八分相像,又該是何來頭呢?
不過看其凶相,沒準習性也與土螻相似,只要是葷的,都不怎麽忌口。
朱癡面前的那隻凶獸,雖然在打量著和尚能填幾分飽,但也仍在注意著范仁的反應,如有察覺不對,就要一擊致命。
當范仁剛剛取出畫龍點睛的時候,那凶獸也發現了其動作,正要下嘴之時,卻一眼瞥見了扇面上的變化,於是乎也並未著急吞吃。
反而凶獸小眼仁大眼白的眼睛往下一翻,就緩慢的閉上了眼睛,將頭低了下來,把長有雙角的頂部露在了朱癡的面前,起了狡猾的心思。
“阿彌陀佛,善哉,善哉。”朱癡見狀,也隻當是他的話語影響到了面前的這位“施主”,為了輔助“施主”靜心,他於是就將左手手掌伸了出來,就打算要抵在凶獸前額上。
“慢著,小師父莫動,獸毛上有毒。”范仁從空氣中聞到了一種刺鼻的味道,略有熟悉之感,往凶獸皮毛上看去,就掃到了一層幽幽油光。
聽到范仁的提醒後,朱癡也不敢以身試法,手就懸在了凶獸腦袋頂上。
那凶獸等了會,也未見動靜,聽到范仁出聲後,也察覺到其中意味,就有些惱怒生起。
咕咕?
“退後!”范仁一把抓住朱癡,將其往後拽了一段距離。
與此同時,那凶獸抬起頭來,重重閉合大口。
上頜下頜間就發出了一道清脆的“哢嚓”聲,應當比黑熊和鱷魚的咬合力都要勝上許多。
嗤!
又是一聲粗喘,范仁當然明白這口氣有多難聞,既然朱癡沒在前面頂著,他可就不硬接了。
呼!
范仁突然張嘴猛吹,一陣微風吹拂到這凶獸的面前,連其毛發都未能吹蕩起來。
只是這風落到凶獸毛發上的時候,一點幽光閃現,仔細一看竟然是燒了起來。
山風加持之下,那青幽火光以點成線,破線成面,眨眼間就蔓延了開來。
那凶獸感覺到背上詭異的溫度與那種附骨之疽的感覺,眼神中就開始流露出了些許恐懼。
嘰嘰,嘰嘰嘰!
驚慌失措之下,此獸轉身就要逃走,連眼前的食物也不管了,只是其還未轉過身來,一隻由流水凝化成的巨手就從天而降,一舉將這凶獸壓到了地上。
獸身上棕黃色的皮毛遊蕩著燃燒的火苗,在接觸到水之後,反而燃燒的愈加歡快,不要幾下,這隻剛剛才威風凜凜的凶獸,就成了一隻禿毛怪。
范仁見其反應,也明白了這隻凶獸也就較尋常獸類強些,有些異毒在身,並無什麽非凡的本事在身,比起真正的土螻還差了點。
應該也是機緣巧合盤踞在了這裡的後山,與寧棲庵中的那位師太估計關聯不大,只是將這裡佔為地盤,常人就別想著通過了。
范仁散去水凝成的巨掌,看向先被火燒,又被水淋的禿毛獸,而那獸也看向范仁,眼神中的恐懼還別有意味。
“咦?”范仁見此獸神色頗為複雜,於是一抬手就掐起了一縷火苗,禿毛獸看見訛火,在地上就爬著後退了一點距離。
“你見過這火,可是見過畢兄。”他伸手一畫,一道水幕人形就立於一旁,禿毛獸驚恐地就點了點頭。
一番試探性的交流後, 范仁大概了解到,此獸貌似是畢琰丟過來的,具體是什麽原因,也沒弄明白。
“小師父覺得此獸應當如何。”范仁轉而問向朱癡。
而朱癡剛剛獸口逃生,多少還有些余悸。
“回范施主,小僧覺得,應當對其教化一二,以觀後效。”
范仁見苦主也沒有想著斬殺此獸,也就不立即反駁了。
“既然你沒名字,范某權且為你起個稱呼,也好叫些,土螻不似土螻,羊不似羊,就叫土羊吧。
土羊,還不速速下身,馱朱師父上路。”范仁厲聲斥道。
“范施主,小僧要乘土羊而行?小僧還可步行的。”雖然出家人以慈悲為懷,但是坐在凶獸身上,朱癡還是有點小慌。
“不錯,朱師父還請上羊,倒是要進後山中看看,那玄靜師太還有什麽門道可賣。”范仁點了點頭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