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客官可要添些茶水?”

范仁正衝著窗外漫無目的地掃視著，卻被身後傳來的聲音喚回了神來。

他側轉著頭看去，發現正是提著水壺的跑堂夥計，再低頭一看，面前杯中的茶水不知何時已經見底。

雖說剛吃了一整隻燉雞，但范仁仍不覺得飽，還想再吃點東西，可一時間也想不起來要吃什麽好，於是便向不遠處的一桌看去。

“勞煩溫一壺桂花釀，要一碟乾菜鹵肉干，一盤炸糖糕，茶水便不必了。”他晃了晃杯中僅余的一點碎茶葉根，照著另外一桌的樣式對夥計說道。

“好嘞，客館您請好吧！”夥計記下之後，當即應聲道。

這位客官也來過店裡幾次，他身為跑堂的，自然需要機靈些，將熟客多多記著，特別是這位客官，因為每次食量不小，都能吃得乾淨，還待人端的客氣。

所以在每次范仁點燉雞、燒鴨之類的餐食時，夥計還會多叮囑後廚一聲，說是老顧客，挑個分量大的。

混熟了臉之後，那位客官有次還給了一顆脆果，他一吃，那叫一個香呀、甜呀，平生裡頭一次吃果子比吃肉香。

似乎還有些身體更為壯實、力氣大了點的錯覺，如此之下，他當然服務的更加上心了些。

范仁衝夥計點頭示意，隨後繼續看向窗外。

石階小道上，人流愈發的稀疏了起來，此時已經沒有道士們返回山上的身影了，估計是因為即將要封山閉門的緣故，連山風都有些清冷了起來。

他的視野中不見有何身影，但卻輕微地聞到了一絲絲腥氣，這氣味有點衝，明顯不是館子中的味道，倒像是生吃了雞鴨一類的家禽，夾雜、攜帶著的氣味。

范仁眯著眼睛，向遠處山下的方向望去，似有兩個模糊的小點，襲卷起泥土落葉，上山而來。

從昨天晚上開始，就有七八條紅狐，摸著夜色上了山，今天清早還有兩頭老熊扛著東西就往山中去了，看來他們的出現，說不與那錦圓會有關。

只是到目前為止，范仁可連一個修行之人也沒見到，也不知道若真找到了這錦圓會，他還該不該去。

蹬蹬蹬！

小館的木頭樓梯響了起來，夥計很快就端著餐食到了二樓，來到了范仁面前，一一上菜，壺中之酒還未倒出，桂花的香味就已經飄了出來。

與此同時，剛才的那股腥氣味更加明顯了些。

范仁往來源頭看去，只見兩條十丈以上的黑影，在林中蜿蜒爬行著上山，即時寂靜無聲，但那片林中的枝頭上已經不見任何鳥類停留。

他凝神聚睛仔細看去，竟是一條頭尾皆是頭的長蟲與一條背生雙翼的青鱗大蛇並排而行。

難道這錦圓會莫不是精、怪、妖、靈等的聚會?不然短短前後不過一天的時間，一下子突然有這麽多妖屬出現在龍躋山中，已經難算巧合了。

若是說那幾條紅狐與那兩頭老熊或本就是在深山中生存，途徑龍躋山的話，那今日這一條雙頭蟲與另一條翼蛇就難以解釋的清了。

兩者都是異種，且習性不同，性情也不算溫和，雙頭蟲喜陰冷、潮濕，常駐於泥沼之下，翼蛇喜風，愛盤踞高處山崖枝頭。

二者碰上不爭鬥一番不說，並排而行，同往山上去，已經是況外之事了。

不過要是說這些妖屬都是上山找事的也不應該，畢竟龍躋山雖然不為修行者居所，但道派、道觀中必有供奉，定有神明之輩，嘗香火之情，行護佑之事。

但龍躋山後的山脈雪嶺地域廣闊，這些妖若是前往深山之中，道派中的神明也鞭長莫及。

可山上馬上就要封山閉門，便見數妖上山，對應起來，想必也有些緣故聯系在其中。

雖然范仁對其中因果頗為好奇，但這雙頭蟲與翼蛇皆是異種，手段獨特且不少，他貿然出現，這般唐突，八成詢問未果就得動起手來。

鬧出大動靜不說，沒準還會引來更多的幫手，他還是靜觀其變，等待那錦圓會冒出頭來再說。

近幾日閑適的時候，他還仔細翻看閱讀了《雲夢雜談》，說是雜談，其實更不如說是雲夢居士的一本旅行見聞錄，其上所涉奇聞異事，仙修凡人，妖魔鬼怪，據有所涉及。

更有雲夢居士在看到一些古跡或是前人遺留下來的物件後，所推斷或聯想出的一段故事和情節發展，要不是每一段字數並不算長，還真當可以拿作小說來看了。

令范仁也增長了不少稀奇古怪的知識，所以對於這些異種妖類，他也算多少了解了個皮毛。

“客官，您在瞧些什麽呐?”跑堂夥計見范仁整天都在瞧著窗外， 現在這個天色，幾乎不見人影，這位客官還看得這麽起興。

他多少有點好奇，於是就耐不住性子問道，眼光也隨著范仁所看的方向極目遠眺，也只能看見山林之中的一片昏暗。

而深林之中，那條翼蛇面目常年在風沙侵蝕之下，乾涸皸裂，顯得頗為猙獰，雙爪扣在土中後，雙翼稍稍一展，便能在樹木枝葉的空隙中略微離地滑遊一短距離。

雙頭蟲則是尾部的頭閉眼閉口，抬起不動，頭部的頭，外凸的雙眼圓睜，尖利的口器中露出呈三角形分布的三四層利齒，頭頂兩根觸須之下是密密麻麻的絨毛，褐色的肚皮之下有許多黑色的觸手，不斷與地面接觸收回，助其前行。

兩妖盯著上山的山路，用法子在常人眼中隱藏了身形，還刻意避開了有遊人所在的石梯，記著這裡的規矩，不多生事端，從密林中行進。

即使龍躋山中野獸數量不少，他們也不會開食，更不會驚到來往之人，但生為異種妖獸，兩妖對於周圍的感應，也要敏感的多。

當那個跑堂夥計以非常準確的角度，直勾勾地看向兩妖所在之處，翼蛇正要準備離地的兩爪，忽然就收緊了起來。

本來準備展開的雙翼，也是突然收斂了起來，然後以一種頻率抖動著雙翼，發出沙沙沙的聲音。

這一種面對挑釁的回擊，翻譯成人言就是“是誰?”

翼蛇的視力不好，但是感應力極強，與之結伴而行的雙頭蟲，則是當即昂起尾部的頭，左右兩列各三隻共六隻眼睛從下而下依次睜開，向翼蛇所衝的方向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