鄭塵看著這小家夥,一時間竟無言以對。
頭上幾根稀疏的頭髮如同雜草一般耷拉在那裡,臉上全是黑乎乎的泥土。
小腦袋下面是一具小身體,三兩塊破布一裹露出的是皮包骨頭的四肢。
一隻腳上蹬著一隻大鞋子,另一隻腳上纏了幾根布條。
但是他有一雙澄澈的雙眼!
在這樣的目光下,鄭塵竟然不想再與之對視。
這雙眼睛與鄭塵對視的那一刻微微一僵,片刻之時又想到了什麽,一下子縮了回去。
...
“過來罷,跟著我想要做什麽?”
鄭塵極力壓製這自己的情緒,輕聲道。
...
在僵持了許久之後,這小家夥終是挪出了身子,頗為艱難的走到了鄭塵身前。
“能告訴我為什麽跟著我嗎?”
鄭塵努力讓自己變得溫和:對於這樣的孩子,他很難表露自己的一切負面情緒。
“我...想踢它幾腳...”
他猶豫了片刻後,指著地上的雲紋虎屍體說。
“能告訴我為什麽嗎?”
鄭塵一直盯著這雙澄澈的雙眼,神情微妙:他倒是有些看不懂了。
“它吃了大兄和阿爺,還有阿叔,還有好多人...”
“前天還吃了阿公帶來的大馬,阿公把它引出去也沒回來...”
“昨天來了一個帶著刀的人,將回來要帶我去吃肉餅的阿爺打跑了,告訴我他們都是假的,他出去了也沒回來...“
“我看見你將它給打死了,但是你不說,我是不會動的,因為這是你的...”
鄭塵看著這個自言自語的小家夥,內心微微震動:他已經大體猜出此間經過了。
這便是之前再此地遇到老者口中的“大蟲”。
那帶刀之人,應當是來此地調查的龍雀衛。
至於又回來的那人,自然只能是倀鬼了。
虎食人驅其魂,誘其至親入虎口。
當真可恨!
一時間,鄭塵竟有種想要長嘯的衝動。
看著眼前的小家夥,鄭塵眼中竟是有些憐惜。
驀然長歎:“去吧。”
“可以嗎?”
鄭塵手指一彈,一道金光刃將之前的鐵衣符篆擊碎。
他跑到雲紋虎的屍體面前,雙腿有點發顫。
虎死威猶在。
但是他還是對著雲紋虎屍揮出了自己的拳頭,而後又狠狠地踢了數腳。
...
鄭塵看著背影,不知在想些什麽。
過了一陣,他氣喘籲籲的停了下來。
“你讓我打了它,我也要報答你。”
他想了想,還是從懷中取出了一個黑乎乎的東西遞給了鄭塵。
“我只有半個窩窩了,還有半個讓我吃了...”他露出了頗為不好意思的笑:“但這是我最好的東西了,諾,都給你。“
鄭塵一時無言,沉默著接了過來。
看著那充滿期望的眼神,鄭塵拿起來咬了一口。
很澀,已經稍微有些餿了。
三世為人,這種東西在鄭塵最為窮困的時候都沒有吃過。
但鄭塵還是一小口一小口的全都吃完了。
“好吃。”
...
南湯郡,龍雀司府衙。
作為南湯郡龍雀司的郡司守,李潯孝很是苦惱。
表面上自己坐在那裡喝著茶水不急不躁,實際上他上火上的厲害。
要是讓他去修煉,非得走火入魔了不可。
今天早上又有龍雀司稽查的人來自己這裡匯報,說是又有一名九品的龍雀衛沒有回來。
不出意外,人沒了。
對於他們這種一直在刀口舔血人來說。很難沒有意外這種東西。
又死了一個...
這還半個月沒過,就已經死了四名九品龍雀衛了,還有一名八品的小統領受了重傷,短時間連地都下不了。
一郡之地,設五品郡司守一名,外加幾個六品的副官之外;便是設築基巔峰以上的七品大統領兩名、築基境的八品小統領四名;龍雀衛若乾。
雖然南湯的龍雀司人數比尋常的郡要多些,但也經不住這麽耗損。
最近幹什麽都不順,娘的...
他生了數天悶氣,已經開始口吐芬芳了。
捏著茶杯的他臉色陰晴不定:這樣下去的話,用不了多久他南湯郡龍雀司的家底都讓他耗光了。
“來人!”
李潯孝大喝一聲,內心卻是在暗暗歎氣。
“讓李自忠帶個人去提著那虎妖的皮回來見我,若是不成,就不要回來了!”
“是!“
門外剛進來的那名侍衛聞言也不敢多問,便立刻應了下來。
“另外等下我有幾封書信,你分別送往李、鄭、王三家,不得有誤。”
“是!”
李潯孝已經很久沒有感到事情如此難辦了。
看來還是到了這一步...
又攤上事了...
他把杯中茶一飲而盡。
...
“呵!”
“呵!“
“呵!“
南湯龍雀司的演武台上,一男子正在那裡一停不停的揮著刀。
他只有一條手臂了。
“李自忠,郡司守讓你帶一人前往百獸山腳下探查虎妖噬人一事,之前去探查的九品龍雀衛吳令已經失蹤。”
剛才的那名守衛來到這裡給李自忠下達命令。
作為整個南湯龍雀司的修煉狂人,除了執行任務,恐怕他都在這裡。
“鏘。”
長刀入鞘,他面無表情的向演武場外面走去。
“不用別人了,我自己就行。”
比我弱的都是累贅。
他心裡默念著走遠了。
...
守衛一臉便秘般的表情也離開了。
死傲嬌...
...
看這鄭塵一點一點吃完,小家夥不由的笑了起來。
“好吃對吧,除了肉餅,這是最好吃的東西了。”
他擦了擦嘴邊的口水,輕輕的點著小腦袋,一副對鄭塵的話非常認同的樣子。
鄭塵看著他的樣子一時無言。
“你叫什麽名字?”
“啊?我?”
他頗有猶豫,但又看了鄭塵一眼後覺得鄭塵對他沒有惡意,還是開了口。
“我叫鄭二狗,阿公起的。”
...
鄭塵沉默了一下,而後笑了出來。
“好巧呢小家夥,我也姓鄭,我叫鄭塵。”
“跟我走如何?我讓你天天有肉餅子吃,一直吃不完。”
“不光有肉餅,還有它。”
鄭塵指著地上的雲紋虎屍體:
“跟我走,我便讓你用其皮毛,吮其骨血;再教你武藝,讓你也能屠妖斬虎,如何?”
鄭塵看著他略有猶豫的樣子, 想了想輕笑了出來:可能除了肉餅,剩下的這小家夥都聽不懂。
罷了罷了...
鄭塵轉念一想:“讓你給我乾活作為報答,如何?“
“好吧...“
在鄭塵的注視下,他還是點了點頭。
“那你以後就叫‘鄭彪’了,知道了嗎?”
“鄭彪...鄭彪...”
他念叨了幾遍,抬頭看著鄭塵一臉認真的道:“我是鄭彪。”
“不錯,既然記住了,那收拾一下便跟我明日便回家。”
回家...
他回頭看了一眼村莊,不再言語。
...
“章舵主,出事情了!”在一片燈火通明的地道中,一個男子快步走來:“章寶香主三人身上連接子母蟲暴斃了!”
“我知道了。”他一直沒有抬頭,專心致志的擦著手中的酒杯:“我已經跟他說過了,他既然不聽我的勸告,那也沒有什麽辦法。”
說完這句話後他站起身來,環視四周,歎了口氣:“放棄這裡。”
“舵主...”黑衣男子聽到後一驚,立馬開口:“這裡可是我們這幾年的心血所在!”
“你要違抗我的命令嗎!”他目光灼灼的盯著這人:“你以為我不知道?快些,今晚就全部撤出南湯,堂主哪裡我自然會解釋。”
“是!”黑衣男子不敢與他對視,隻得低下頭來:“那這裡的下人...”
“全部殺了,就當為我那弟弟殉葬好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