入夜。

　小花和飛飛並肩而立。

　此刻在他們眼前的，是熟睡的大胖。

　這一幕光線很暗，底下的觀眾們心都提了起來。

　他們現在已經不知道該如何去形容自己的心情了。

　從一開始單純地以為這是一部甜甜的校園劇，等到現在才發現，原來這竟然是一部家庭倫理片。

　現在就更厲害了，都出現兄妹殘殺的情節了。

　如果換作是別的導演的作品，他們還能安慰自己說，結局肯定不會這麽虐。

　然而周弋陽的心思他們是猜不透的。

　“真的會殺人嗎?這一家人雖然挺可憐的，可殺人犯法的啊！”

　“我就不明白了，為什麽有那麽多人還在同情飛飛！要我說，他就是個瘋子啊！他哥哪裡對不起他了，還不是他自己自尊心作祟！”

　“肯定不會真殺的，不然到時候網播之後，肯定會有人帶節奏的。”

　“別的不說，這四個演員演的都太好了吧！哥哥就跟真的傻子一樣。媽媽也是，完全看不出來才三十多點。飛飛不用說了，演的讓我恨得咬牙切齒，那就是證明他演的好。倒是糖糖，沒想到她今天的表現竟然這麽好。”

　蘇音在一旁真心實意地為唐玥鼓掌，就現在的表現來看，蘇音覺得自己是遠不如唐玥的。

　不過現在的唐玥並聽不見觀眾的聲音，她把大胖的杯子放在桌上，又拿出紙巾把外面都擦乾淨了。

　桌子的邊緣處放了一袋耗子藥，那個年代的耗子藥毒性是很大的，人吃了之後基本上是凶多吉少。

　飛飛目不轉睛地盯著耗子藥，他猶豫了。

　即便他內心再怎麽厭惡自己的大哥，可當他看到大胖時，才意識到對方也是一個活生生的人。

　是人，不是老鼠，蟑螂，不能被他輕易地結束了生命。

　“你知道嗎，”飛飛深呼吸了一口氣:“他那天去醫院之後，我在學校裡又被打了一頓。”

　“你沒和我說過。”小花認真地說道。

　“沒用的，”飛飛強調道:“他們只不過想找個人欺負。之前是別人，現在輪到我了。”

　他像是回憶起了什麽往事:“你知道嗎，那天只有一個人搭理了我，是我的同桌。她還替我把桌子清理乾淨了。”

　“她喜歡你?”小花很久沒和弟弟這樣隨意地聊天了。

　至少他們的話題裡繞開了這個家。

　“我也這麽以為，可我去表白，被她拒絕了。她說她只是可憐我，看我像條狗一樣。她也瞧不起我。”

　說到這裡，那股氣又湧上了心口。

　於是飛飛拆開了耗子藥，真的把它倒進了杯子裡。

　“你把水倒進去。”飛飛說道。

　“憑什麽?”小花不太願意接受這個苦差事。

　“我拿不穩杯子了。”飛飛脫掉了外套，只剩下裡面的一件背心。

　沒曾想到，他的後背已經濕透了。

　“好吧。”小花習慣了替自己的家人們擦屁股，她拿起熱水壺，緩緩地倒水。

　她的手碰到杯子時，竟然和飛飛一樣，突然使不上力氣了。

　那一瞬間，小花才驚醒了。

　她是在殺人啊，她是幫凶！

　“不能讓他喝！”

　小花站了起來，即便她的身子還在顫抖，可她的眼神卻無比堅定。

　張應遠讚不絕口道:“太棒了。唐玥今晚的進步真大，簡直是開竅了。小周啊，你這到底是做了什麽，讓她突然就這麽會演了。”

　“和我關系不大，”周弋陽謙虛道:“良好的競爭氛圍，才讓她進步這麽快的。”

　飛飛聽著姐姐擲地有聲的話，原本就搖搖欲墜的天平，也終於有了擺向。

　“就這麽便宜他了?”飛飛說的話還是很別扭，可他已經不用去回避那杯倒了耗子藥的水了。

　“畢竟他從法律上，還是我們的大哥。”

　就在這個時候，大胖突然起身了。

　他都沒睜開眼睛，本能地，朝著桌子走來，伸出手眼看著就要碰到那杯水。

　若是他一口喝下去，他們就完了。

　刹那間，小花突然出手，直接把杯子摔到了地上。

　大胖醒了:“杯，杯子壞了……”

　“我弄壞的，”小花安慰道:“和你沒關系。媽回來罵我就是。”

　飛飛撓了撓頭，自己這晚上是造了什麽孽！

　不過他還是給大胖重新倒了杯水過去，用的是自己的杯子。

　“謝謝弟弟。”

　大胖咕嚕咕嚕地喝完了水，他緩緩地蹲下，從床底拖出糖罐，抓了一把糖出來。

　“給你們的。”

　他小心翼翼地把糖放在了小花和飛飛掌心。

　舞台再次黑掉，不過觀眾已經有心理準備，這肯定是換新場景了。

　只不過這一次的新場景著實把觀眾都驚到了。

　大胖和一個瘸腿女人坐在小吃攤前，女人懷裡抱了個孩子，二人臉上掛著幸福的笑容。

　飛飛穿鞋喇叭褲，戴著墨鏡，麻木地盯著遠方。在他的腳邊是碎了一地的啤酒瓶渣子，和一個抓著他腳踝的女人。

　小花又老了些，她在路上走著，遇見了個男人。他們似乎在說什麽，可觀眾聽不到聲音。

　很顯然，這又是周弋陽的設計，這一段是啞劇。

　整個氣氛變得更加壓抑了。

　男人搖了搖頭，小花突然蹲在地上，大哭了起來。

　直到旁白的聲音再次響起，觀眾才明白了劇情:

　[三兄妹的命運像是脫韁了的野馬，漫無目的地狂奔著。

　大胖在翠芬的介紹下，和一個村裡來的瘸腿姑娘結婚了。他們開了家小吃店，生意紅紅火火，還有個大胖小子。

　飛飛離家出走了，再回來時斷了根手指，身邊跟了個離異的女人。他去了哪裡，經歷了什麽，無人知曉。

　小花離婚了，她有天在路上撞見了年少時愛慕的傘兵。對方老了，成了個普通的中年男人。他甚至不記得小花了。那天小花才明白，自己這一路來，所夢皆枉然，虛度了一生，徒增一臉皺紋。]

　最後一個場景時，燈光才全部亮了起來，也是整個表演光線最亮的時刻。

　眼前竟然是一個動物園。

　準確說，是一個關著孔雀的展廳前面。

　他們一家人去看動物園裡孔雀了，可惜孔雀遲遲沒有開屏。

　小花安慰孩子:“你爸老家的山頭都是孔雀，以後帶你去看。”

　大胖的老婆嘟囔道:“等我生二胎了，咱們在家裡也養隻孔雀。”

　飛飛背著孩子離去:“大冬天的，孔雀本身也不開屏。”

　直到他們都走了，孔雀卻開屏了。

　觀眾們被那一幕震撼到了。

　孔雀轉動著身子，試圖讓所有觀眾都看見它美麗的羽毛。

　可它不知道的，總有人會看到它的屁股。

　“卡！”

　在周弋陽的口令下，表演結束了。

　然而還是有很多觀眾，沉浸在這個有些壓抑的灰暗的夢裡。